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憂危竑議後紀(6)


  累臣若愚曰:

  《續憂危竑議》起於癸卯之十一月十二日,以至次年春夏,中府會審者數次。而京畿道一次者,沈令譽、俞孺等也。外東廠二次者,周嘉慶也。丙東廠二次者,皦生光之妻弟內官趙升也。升謫南,久潛逃,來京絕不與姊夫往來。生光詐包繼志時,曾供有內官手持黃紙封條,因疑是升,然實無干涉。刑夾升踝甫用力,而夾棍折如斧斷,先監察其辭色,亦憐其冤而釋之。當此之時,神廟何等震怒?四明相公、蒲州金吾何等氣焰?中外臣民何等驚慌?先監受知聖主,一拳拿定,矢以公正明允為心,仍將《大學衍義》補之,《慎刑憲》數卷不時進覽。而皦犯前罪,況複鑿鑿可據,其妖詩筆跡,刻字匠及本犯之妻妾子女眾證,各已明確。然先監矩尚兢兢引荷花兒事為殷鑒,至再至三不得已。始於甲辰之四月二十七日,將生光正法結局,妻子戍邊,升崔德為指揮,王一鵬、蔣臣等為百戶有差。先是法司所擬賞格五千兩,神廟如數頒予。東廠、錦衣衛、五城、巡捕四處共一千二百二十五兩,按勞之輕重賞散各有差,先監等亦各予蔭敘。東廠底簿並朝報可考,當時神廟面召,光廟慰安天語或實錄等書,自有紀載。

  惟《國本攸關》全書全語,世不多見,累臣目擊最真。竊念《憂危竑議》固鄭戚畹既已刊行散佈,則此《續憂危竑議》亦宜存此一段實跡,俾天下後世曉然,上可彰神廟之乾斷聖明,下可著先監之持平鎮定,庶外廷之未盡曉者,心自釋然,訛傳可息,於是抄記成冊。萬曆年間全未敢令人見,且又遭墩鎖十載,命若懸絲,而暗藏枕中者將二十年,心良苦已,更有別聞亦間附於後,俾持論者有所考焉。

  四明沈相公與歸德相公及江夏郭太史正域素有隙,長安道路之口,或雲:四明藉此挑激聖怒,瓜連蔓引,是以擯李太宰逮周嘉慶者,實所以開羅織之端。江夏之隙,實是議諡及楚邸假王之事基之,華亭唐文恪公、文獻公極力於四明處為江夏解冤,又賴先監力主持之,不然郭君殆矣。其荷花兒!事都人多有知者,先監矩面奏神廟時,即於書坊中購得《耳談》書一部進覽,遂定妖書之獄,不復苛求主使之人,恐日久禍及無辜也。聞神廟實錄亦載之。刑部翁某等降處有差,荷花兒之冤死朱腦瓜之直承皆不泯也。

  按《耳談》雲:周皇親有喪,盜乘穴入,殺皇親取財去。其夜邏卒入,獨見婢荷花兒伏泣,據狀以聞于法司。荷花兒不勝虐刑誣服,與某某通姦,殺主取財,捕某某不得,竟坐法淩遲。時大司寇翁公自南都遷至,時南都已盛傳其事,無不切齒荷花兒者,故翁益不疑。臨刑時,觀者雲集。忽一人獨呼曰:冤哉,荷花兒!殺人者我也。兵卒逮至法場,輪服無異醉。時荷花兒已刑畢,故翁與曹郎徐貿源而下皆坐誤罷歸。如刑時,荷花兒語劊子手曰:兒是冤死,幸相念先死,我而後臠割可也。不然,我必為厲鬼殺爾。不聽,竟臠割盡。始死之越三日,是人坐順成門外面鋪,忽大呼雲:荷花兒殺我。七孔流血死。獨呼者,市中賣瓜子炒豆細民朱腦瓜也。

  《耳談》所載冤獄如此,籲,可懼哉!

  又會審妖書之時,有沈禦史裕者在坐,皦犯既頻經夾拶,不能動。抬至裕公案前,裕厲聲曰:妖書是你作,如何不招?皦犯舉首乞憐曰:實不是小的作。沈聲色愈厲,皦犯怒目切齒,恨而過之。

  又有餘禦史懋衡者,事佛素謹,於中府會審,向眾官雲:昨得一夢,見觀世音菩薩說妖書是皦生光作的。先監等唯唯竊哂,後神廟聞之亦大笑焉。

  皦犯正法後,沈禦史出差行至半途,得病沉重,向僕從曰:我生平作事自揣無愧,唯審妖書時略涉孟浪,原不該硬坐定皦生光,今昏惑中每見生光向我索命,吾病其不起矣。已而果卒。

  又數年經都中,皆曰:妖書非皦生光作也,是東嘉趙士楨所作也。士楨倜儻有大志,歷任文華殿中書舍人,每留心邊務,交遊頗廣。妖書獄興,即託病不出,及皦犯正法之後,始敢出門。然忽忽倦怠,興味闌珊,絕無平昔造鳥銃,議車陣、議屯田一往豪氣。及得病頻死,亦屢見生光現形索命,卒至不起。

  可見鬼神報應,真有不爽者。

  夫荷花兒之獄,尚柔肌脆膚,不耐酷刑,不得已而屈打成招者耳!累臣之冤,倍甚於此。悲哉!古有訴之上帝者,亦有得請於帝者,魏其、灌夫之于武安,不尤彰明較著者哉!此心此理古今同符。總之,累臣幻視軀殼,平視冤親,了無些應驗。是在知道者,或不屑與狡邪一樣,心腸不事報復,固應如此。彼執讞司生死者,豈可量定必無鬼神報應也耶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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