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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十七 狡黠(5)


  騙驢婦

  有三婦人雇驢騎行,一男子執鞭隨之。忽少婦欲下驢擇便地,呼二婦曰:「緩行俟我。」因倩男子佐之下,即與調謔,若相悅者。已乘驢,曰:「我心痛,不能急行。」男子既不欲強少婦,追二婦又不可得,乃憩道旁。而不知少婦反走久矣,是日三驢皆失。

  朱化凡

  瞽者朱化凡,居吳江,善卜,就蔔者如市,家道浸康。一日晡時,忽有青衣二人傳主人命,欲延朱子舟中問卜。其主人,貴公子也。朱辭以明晨,青衣不可,曰:「主人性卞急,且所占事不得緩。」固請同行,因左右翼而去。步良久,至一舟,似僻地,而入甚夥。坐定,且飲食之,謂朱曰:「吾儕探囊者,實非求蔔,今宵擬掠一大姓,借汝為魁。」朱大悲,自雲:「盲人無用。」答曰:「無他,但乞安坐堂中,以木拍案,高叫『快取寶來』而已。得財當分惠汝,不然者,斲汝數段,投波中矣。」朱懼而從之,夜半如前翼之而行,到一家,坐朱堂中。朱如其戒,且拍且叫。群盜罄所藏而去,朱猶拍呼不已。主人妻初疑賊尚在,未敢出。久之,竊視,止一人,而其聲頗似習聞者。因前縛,舉火照之,乃其夫也,所劫即化凡家物。驚問其故,方知群賊之巧。

  黃鐵腳

  黃鐵腳,穿窬之雄也。鄰有酒肆,黃往貰,肆吝與,黃戲曰:「必竊若壺,他肆易飲。」是夕肆主挈壺置臥榻前幾上,鐍戶甚固,遂安寢。比曉失壺,視鐍如故,亟從他肆物色,壺果在,問所得。曰:「黃某。」主詣黃問故,黃自言用一小竿竊其中,俾通氣,以豬溺囊系竿端,從溜引竿,納囊於壺,乃噓氣脹囊,舉而升之,故得壺也。

  竊磬賊

  鄉一老嫗,向誦經,有古銅磬,一賊以石塊作包,負之至媼門外。人問何物,曰:「銅磬,將鬻耳。」入門見無人,棄石於地,負磬反向門內曰:「欲買磬乎?」曰:「家自有。」賊包磬複負而出,內外皆不覺。

  假跛書生 假斷腳偷

  閶門有匠,鑿金於肆。忽一士人,巾服甚偉,跛曳而來,自語曰:「暴令以小過毒撻我,我必報之!」因袖出一大膏藥,熏於爐次,若將以治瘡者。俟其熔化,急糊匠面孔,匠畏熱,援以手,其人即持金奔去。

  又一家門集米袋,忽有躄者,垂腹甚大,盤旋其足而來,坐米袋上,眾所共觀,不知何由。匿米一袋於胯下,複盤旋而去。後失米,始知之。蓋其腹襯塞而成,而躄亦偽也。

  斷腳盜

  有躄盜者,一足躄,善穿窬。嘗夜從二盜入巨姓家,登屋翻瓦,使二盜以繩下之,搜資入之櫃,命二盜系上已,複下其櫃,入資上之,如是者三矣。躄盜自度曰:「櫃上,彼無置我去乎。」遂自入坐櫃中,二盜系上之,果私語曰:「資重矣,彼出必多取,不如棄去。」遂持櫃行大野中,一人曰:「躄盜稱善偷,乃為我二人賣。」一人曰:「此時將見主人翁矣。」相與大笑歡喜,不知躄盜乃在櫃中,頃二盜倦,坐道上,躄盜度將曙,又聞遠舍有人語笑,從櫃中大聲曰:「盜劫我。」二盜惶訝遁去,躄盜顧乃得金資歸。何大複作《躄盜篇》。

  京都道人

  北宋時,有道人至京都,稱得丹砂之妙,顏如弱冠,自言三百餘歲。貴賤鹹事慕之,輸貨求丹,橫經請益者門如市肆。時有朝士數人造其第,飲啜方酣,閽者報曰:「郎君從莊上來,欲參覲。」道士作色叱之,坐客或曰:「賢郎遠來,何妨一見。」道士顰蹙移時,乃曰:「但令入來。」俄見一老叟鬚髮如銀,昏耄傴僂,趨前而拜。拜訖,叱入中門,徐謂坐客曰:「小兒愚馬矣,不肯服食丹砂,以至此,都未及百歲,枯槁如斯,常日斥至村墅間耳。」坐客愈更神之,後有人私詰道者親知,乃雲:「傴僂者,即其父也。」

  丹客

  客有炫丹術者,輿從甚盛。攜美妾日飲於西湖,所羅列器皿,望之燦然,皆黃白。一富翁見而豔之,前揖問曰:「公何術而富若此?」客曰:「丹成,特長物耳。」富翁遂延客並其妾至家,出二千金為母使煉之,客之鉛藥。練十餘日,密約一長髯突至,紿曰:「家罹內艱,求亟返。」客大慟,謂主人曰:「事出無奈,煩主君同餘婢守爐,餘不日來耳。」客實竊丹去,又囑婦私與主媾。而不悟也,遂墮計中,綢繆數宵而客至,啟爐視之,大驚曰:「敗矣,似有觸之者。」因詈主人無行,欲掠治妾,主人不能諱,複出厚鏹謝罪,客作怏怏狀去。主君猶以得遣為幸,而不知銀器皆偽物,妾則典妓為騙局也,翁中於貪淫,此客亦黠矣哉。

  嘉靖中,松江一監生,博學有口而酷信丹術。有丹士,先以小試取信,乃大出其金而盡竊之。生慚憤甚,欲廣游以冀一遇。忽一日,值于吳之閶門,丹士不俟啟齒,即邀飲肆中,殷懃謝過,既而謀曰:「吾儕得金,隨手費去,今東山一大姓,業有成約,俟吾師來舉事,君肯權作吾師,取償于彼,易易耳。」生急於得金,許之。乃令剪髮為頭陀,事以師禮,大姓接其談鋒,深相欽服,日與款接。而以丹事委其徒輩,且謂師在,無慮也。一旦複竊金去,執其師,欲訟之官,生號泣自明,僅而得釋。及歸,親知見其發種種,皆訕笑焉。

  〔述評〕

  以金易色,尚未全輸,但纏頭過費耳。若送卻頭髮博「師父」一聲,尤無謂也。

  近年昆山有一家,為丹客所欺,去千金,忿甚,乃懸重賞物色之。逾數日,或報丹客在東門外酒肆中聚飲,覘之信然,索賞而去。主人入肆,丹客歡然起迎,主人欲言,客遽止之,曰:「勿揚吾短,原物在,且飲三杯,當璧還耳。」主人喜,正劇飲間,丹客起小便,伺間逸去。問同席者,皆雲:「偶此群飲,初不相識。」方知報信者亦其黨,來騙賞銀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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