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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六 億中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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鏡物之情,揆事之本;福始禍先,驗不回瞬;藏鉤射覆,莫予能隱。集「億中」。 子貢 魯定公十五年正月,邾隱公來朝,子貢觀焉。邾子執玉高,其容仰;公受玉卑,其容俯。子貢曰:「以禮觀之,二君皆有死亡焉。夫禮,死生存亡之體也:將左右、周旋、進退、俯仰,於是乎取之;朝、祀、喪、戎,於是乎觀之。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,心已亡矣。嘉事不體,何以能久!高仰,驕也;卑俯,替也。驕近亂,替近疾。君為主,其先亡乎?」五月公薨。孔子曰:「賜不幸言而中,是使賜多言也!」 希卑 秦攻趙,鼓鐸之音聞於北堂。希卑曰:「夫秦之攻趙,不宜急如此,此召兵也,必有大臣欲橫者耳,王欲知其人,旦日贊群臣而訪之,先言橫者,則其人也。」建信君果先言橫。 範蠡 朱公居陶,生少子。少子壯,而朱公中男殺人,囚楚,朱公曰:「殺人而死,職也,然吾聞:千金之子,不死於市。』」乃治千金裝,將遣其少子往視之。長男固請行,不聽。以公不遣長子而遣少弟,「是吾不肖」,欲自殺。其母強為言,公不得已,遣長子。為書遣故所善莊生,因語長子曰:「至,則進千金于莊生所,聽其所為,慎無與爭事。」長男行,如父言。莊生曰:「疾去毋留,即弟出,勿問所以然。」長男陽去,不過莊生而私留楚貴人所。莊生故貧,然以廉直重,楚王以下皆師事之。朱公進金,未有意受也,欲事成複歸之以為信耳。而朱公長男不解其意,以為殊無短長。莊生以間入見楚王,言「某星某宿不利楚,獨為德可除之。」王素信生,即使使封三錢之府,貴人驚告公長男曰:「王且赦,每赦,必封三錢之府。」長男以為赦,弟固當出,千金虛棄,乃複見莊生。生驚曰:「若不去耶?」長男曰:「固也,弟今且赦,故辭去。」生知其意,令自入室取金去。莊生羞為孺子所賣,乃入見楚王曰:「王欲以修德禳星,乃道路喧傳陶之富人朱公子殺人囚楚,其家多持金錢賂王左右,故王赦,非能恤楚國之眾也,特以朱公子故。」王大怒,令論殺朱公子,明日下赦令。於是朱公長男竟持弟喪歸,其母及邑人盡哀之,朱公獨笑曰:「吾固知必殺其弟也,彼非不愛弟,顧少與我俱,見苦為生難,故重棄財。至如少弟者,生而見我富,乘堅策肥,豈知財所從來哉!吾遣少子,獨為其能棄財也,而長者不能,卒以殺其弟。」——事之理也,無足怪者,吾日夜固以望其喪之來也! 〔馮述評〕 朱公既有灼見,不宜移於婦言,所以改遣者,懼殺長子故也。「聽其所為,勿與爭事。」已明明道破,長子自不奉教耳。莊生縱橫之才不下朱公,生人殺人,在其鼓掌。然甯負好友,而必欲伸氣于孺子,何德宇之不寬也?噫,其斯以為縱橫之才也與! 範雎 王稽辭魏去,私載範雎,至湖關,望見車騎西來,曰:「秦相穰侯東行縣邑。」雎曰:「吾聞穰侯專秦權,惡納諸侯客,恐辱我。我且匿車中。」有頃,穰侯至,勞王稽,因立車語曰:「關東有何變?」曰:「無有。」又曰:「謁君得無與諸侯客子俱來乎?無益,徒亂人國耳!」王稽曰:「不敢。」即別去。範雎出曰:「穰侯,智士也,其見事遲。向者疑車中有人,忘索,必悔之。」於是雎下車走。行數裡,果使騎還索,無客乃已。雎遂與稽入咸陽。 〔馮述評〕 穰侯舉動不出雎意中,所以操縱不出雎掌中。 姚崇 魏知古起諸吏,為姚崇所引用,及同升也,崇頗輕之。無何,知古拜吏部尚書,知東道選事。崇二子並分曹洛邑,會知古至,恃其蒙恩,頗顧請托。知古歸,悉以聞。上召崇,從容謂曰:「卿子才乎.皆何官也.又安在。」崇揣知上意,因奏曰:「臣有三子,兩人分司東都矣"其為人諂道者即為道士,則士大夫攻乎異端者息矣。」 王應 王敦既死,王含欲投王舒。其子應在側,勸含投彬。含曰:「大將軍平素與彬雲何,汝欲歸之?」應曰:「此乃所以宜投也。江州〔彬〕當人強盛,能立異同,此非常識所及。睹衰危,必興慈湣。荊州〔舒〕守文,豈能意外行事耶?」含不從,〔邊批:蠢才!〕徑投舒,舒果沉含父子于江。彬初聞應來,為密具船以待,待不至,深以為恨。 〔馮述評〕 好淩弱者必附強,能折強者必扶弱。應嗣逆敦,本非佳兒,但此論深徹世情,差強「老婢」耳!敦每呼兄含為「老婢」。 晉中行文子出亡,過縣邑,從者曰:「此嗇夫,公之故人,奚不休舍,且待後車。」文子曰:「吾嘗好音,此人遺我鳴琴;吾好佩,此人遺我玉環。是振我過以求容於我者也,吾恐其以我求容於人也。」乃去之,果收文子後車二乘而獻之其君矣。 藺相如為宦者繆賢舍人,賢嘗有罪,竊計欲亡走燕。相如問曰:「君何以知燕王?」賢曰:「嘗從王與燕王會境上,燕王私握吾手曰:『願結交。』以故欲往。」相如止之曰:「夫趙強燕弱而君幸于趙王,故燕王欲結君;今君乃亡趙走燕,燕畏趙,其勢必不敢留君,而束君歸趙矣。君不如肉袒負斧鑕請罪,則幸脫矣!」賢從其計。 參觀二事,足盡人情之隱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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