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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五 知微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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衛姬 管仲 東郭垂 齊桓公朝而與管仲謀伐衛。退朝而入,衛姬望見君,下堂再拜,請衛君之罪。公問故,對曰:「妾望君之入也,足高氣強,有伐國之志也。見妾而色動,伐衛也!」明日君朝,揖管仲而進之。管仲曰:「君舍衛乎?」公曰:「仲父安識之?」管仲曰:「君之揖朝也恭,而言也徐,見臣而有慚色。臣是以知之。」 齊桓公與管仲謀伐莒,謀未發而聞于國。公怪之,以問管仲。仲曰:「國必有聖人也。」桓公歎曰:「嘻!日之役者,有執柘杵而上視者,意其是耶?」乃令複役,無得相代。少焉,東郭垂至。管仲曰:「此必是也。」乃令儐者延而進之,分級而立。管仲曰:「子言伐莒耶?」曰:「然。」管仲曰:「我不言伐莒,子何故曰?」對曰:「君子善謀,小人善意。臣竊意之也!」管仲曰:「我不言伐莒,子何以意之?」對曰:「臣聞君子有三色:優然喜樂者,鐘鼓之色;愀然清靜者,縗絰之色;勃然充滿者,兵革之色。日者臣望君之在臺上也,勃然充滿,此兵革之色。君籲而不吟,所言者伐莒也;君舉臂而指,所當者伐莒也。臣竊意小諸侯之未服者唯莒,故言之。」 〔馮述評〕 桓公一舉一動,小臣婦女皆能窺之,殆天下之淺人歟?是故管子亦以淺輔之。 臧孫子 齊攻宋,宋使臧孫子南求救于荊。荊王大悅,許救之,甚歡。臧孫子憂而反,其禦曰:「索救而得,子有憂色,何也?」臧孫子曰:「宋小而齊大,夫救小宋而患于大齊,此人之所以憂也。而荊王悅,必以堅我也。我堅而齊敝,荊之所利也。」臧孫子歸,齊拔五城于宋,而荊救不至。 南文子 智伯欲伐衛,遺衛君野馬四百、璧一。衛君大悅,君臣皆賀,南文子有憂色。衛君曰:「大國交歡,而子有憂色何?」文子曰:「無功之賞,無力之禮,不可不察也。野馬四百、璧一,此小國之禮,而大國致之,君其圖之。」衛君以其言告邊境,智伯果起兵而襲衛,至境而反,曰:「衛有賢人,先知吾謀也。」 〔馮述評〕 韓、魏不愛萬家之邑以驕智伯,此亦璧馬之遺也。智伯以此蠱衛,而還以自蠱,何哉? 智過 絺疵 張孟談因朝智伯而出,遇智過轅門之外,智過入見智伯曰:「二主殆將有變?」君曰:「何如?」對曰:「臣遇孟談於轅門之外,其志矜,其行高。」智伯曰:「不然。吾與二主約謹矣,破趙,三分其地,必不欺也,子勿出於口。」智過出見二主,入說智伯曰:「二主色動而意變,必背君,不如今殺之。」智伯曰:「兵著晉陽三年矣,旦暮當拔而饗其利,乃有他心,不可。子慎勿複言。」智過曰:「不殺,則遂親之。」智伯曰:「親之奈何?」智過曰:「魏桓子之謀臣曰趙葭,韓康子之謀臣曰段規,是皆能移其君之計。君其與二君約:破趙,則封二子者各萬家之縣一。如是,則二主之心可不變,而君得其所欲矣。」智伯曰:「破趙而三分其地,又封二子者各萬家之縣一,則吾所得者少,不可。」智過見君之不用也,言之不聽,出更其姓為輔氏,遂去不見。〔張孟談邊批:正是智過對手。〕聞之,入見襄子曰:「臣遇智過於轅門之外,其視有疑臣之心;入見智伯,出更其姓。今暮不擊,必後之矣。」襄子曰:「諾。」使張孟談見韓、魏之君,夜期,殺守堤之吏,而決水灌智伯軍。智伯軍救水而亂,韓,魏翼而擊之。襄子將卒犯其前,大敗智伯軍而擒智伯。智伯身死,國亡,地分,智氏盡滅,唯輔氏存焉。 〔馮述評〕 按《綱目》,智果(過)更姓,在智宣子立瑤為後之時,謂瑤「多才而不仁,必滅智宗」,其知更早。 智伯行水,魏桓子、韓康子驂乘。智伯曰:「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國也。」桓子肘康子,康子履桓子之跗。以汾水可以灌安邑,絳水可以灌平陽也。絺疵謂智伯曰:「韓、魏必反矣。」智伯曰:「子何以知之?」對曰:「以人事知之,夫從韓、魏而攻趙,趙亡,難必及韓、魏矣。今約勝趙而三分其地,城降有日,而二子無喜志,有憂色,是非反而何?」明日,智伯以其言告二子。〔邊批:蠢人。〕二子曰:「此讒臣欲為趙氏遊說,使疑二家而懈于攻趙也。不然,二家豈不利朝夕分趙氏之田,而欲為此危難不可成之事乎?」二子出,絺疵入曰:「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?」智伯曰:「子何以知之?」對曰:「臣見其視臣端而疾趨,知臣得其情故也。」 諸葛亮 有客至昭烈所,談論甚愜。諸葛忽入,客遂起如廁。備對亮誇客,亮曰:「觀客色動而神懼,視低而盼數,奸形外漏,邪心內藏,必曹氏刺客也。」急追之,已越牆遁矣。 梅國楨 少司馬梅公衡湘〔名國禎,麻城人。〕總督三鎮,虜酋忽以鐵數鎰來獻,曰:「此沙漠新產也。」公意必無此事,彼幸我弛鐵禁耳,乃慰而遣之,即以其鐵鑄一劍,鐫雲:「某年月某王贈鐵。」因檄告諸邊:「虜中已產鐵矣,不必市釜。」其後虜缺釜,來言舊例,公曰:「汝國既有鐵,可自冶也。」虜使嘩言無有,公乃出劍示之。虜使叩頭服罪,自是不敢欺公一言。 〔馮按〕 公撫雲中,值虜王款塞,以靜鎮之。遇華人盜夷物者,置之法,夷人於賞額外求增一絲一粟,亦不得也。公一日大出獵,盛張旗幟,令諸將盡甲而從,校射大漠。縣令以非時妨稼,心怪之而不敢言。後數日,獲虜諜雲,虜欲入犯,聞有備中止。令乃嘆服,公之心計,非人所及。 魏先生 隋末兵興,魏先生隱梁、宋間。楊玄感戰敗,謀主李密亡命雁門,變姓名教授,與先生往來。先生因戲之曰:「觀吾子氣沮而目亂,心搖而語偷,今方捕蒲山黨,得非長者乎?」李公驚起,捉先生手曰:「既能知我,豈不能救我與?」先生曰:「吾子無帝王規模,非將帥才略,乃亂世之雄傑耳。」〔邊批:數句道破李密一生,不減許子將之評孟德也。〕因極陳帝王將帥與亂世雄傑所以興廢成敗,曰:「吾嘗望氣,汾晉有聖人生,能往事之,富貴可取。」李公拂衣而言曰:「豎儒不足與計。」事後脫身西走,所在收兵,終見敗覆,降唐複叛,竟以誅夷。 〔馮述評〕 魏先生高人,更勝嚴子陵一籌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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