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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三 通簡(2)


  禦史台老隸

  宋禦史台有老隸,素以剛正名,每禦史有過失,即直其梃,台中以梃為賢否之驗。範諷一日召客,親諭庖人以造食,指揮數四。既去,又呼之,叮嚀告戒。顧老隸梃直,怪而問之。答曰:「大凡役人者,授以法而責其成。苟不如法,自有常刑,何事喋喋。使中丞宰天下,安得人人而詔之?」諷甚愧服。

  〔馮述評〕

  此真宰相才,惜乎以老隸淹也。絳縣老人僅知甲子,猶動韓宣之惜,如此老隸而不獲薦剡,資格束人,國家安得真才之用乎?若立賢無方,則蕭穎士之僕,〔注釋:穎士禦僕甚虐,或諷僕使去,僕曰:「非不欲去,愛其才耳。」〕可為吏部郎;甄琛之奴、〔注釋:琛好奕,通宵令奴持燭,睡則加撻。奴曰:「郎君辭父母至京邸,若為讀書,不辭杖罰;今以奕故橫加,不亦太非理乎?〕琛慚,為之改節。韓魏公之老兵,〔注釋:公宴客,睹一營妓插杏花。戲曰:「髻上杏花真有幸。〕妓應聲曰:「枝頭梅子豈無媒。」席散,公命老兵喚妓。已而悔之,呼老兵,尚在。公問曰:「汝未去邪。」答曰:「吾度相公必悔,是以未去。」可為師傅、祭酒。其它一才一伎,又不可枚舉矣。

  漢光武帝

  光武誅王郎,收文書,得吏人與郎交關謗毀者數千章。光武不省,會諸將燒之,曰:「令反側子自安!」

  〔馮述評〕

  宋桂陽王休範舉兵潯陽,蕭道成擊斬之。而眾賊不知,尚破台軍而進。宮中傳言休範已在新亭,士庶惶惑,詣壘投名者以千數。及到,乃道成也。道成隨得輒燒之,登城謂曰:「劉休范父子已戮死,屍在南岡下,我是蕭平南,汝等名字,皆已焚燒,勿懼也!」亦是祖光武之智。

  薛奎

  薛簡肅公帥蜀,一日置酒大東門外。城中有戍卒作亂,既而就擒,都監走白公。公命只於擒獲處斬決,〔邊批:亂已平矣。〕民間以為神斷。不然,妄相攀引,旬月間未能了得,非所以安其徒反側之心也。

  〔馮述評〕

  稍有意張大其功,便不能如此直捷痛快矣。

  民有得偽蜀時中書印者,夜以錦囊掛之西門。門者以白,蜀人隨者以萬計,皆恟恟出異語,且觀公所為。公顧主吏藏之,略不取視,民乃止。

  〔馮述評〕

  梅少司馬國楨制閫三鎮。虜酋或言于沙中得傳國璽,以黃絹印其文,頂之於首,詣轅門獻之,乞公題請。公曰:「璽未知真假,俟取來,吾閱之,當犒汝。」酋謂:「累世受命之符,今為聖朝而出,此非常之瑞,若奏聞上獻,宜有封賞,所望非犒也。」公笑曰:「寶源局自有國寶,此璽即真,無所用之,吾亦不敢輕瀆上聽。念汝美意,命以一金為犒,並黃絹還之。」酋大失望,號哭而去。或問公:「何以不為奏請?」公曰:「王孫滿有言:『在德不在鼎。』況虜酋視為奇貨,若輕于上聞,酋益挾以為重。萬一聖旨征璽,而璽不時至,將真以封賞購之乎?」人服其卓識。

  此薛簡肅藏印之意。

  天順初,虜酋孛來近邊求食,傳聞寶璽在其處。石亨欲領兵巡邊,乘機取之。上以問李賢,賢曰:「虜雖近邊,不曾侵犯,今無故加兵,必不可。且寶璽秦皇所造,李斯所篆,亡國之物,不足為貴。」上是之。

  梅公之見,與此正合。

  張詠

  張忠定知益州。民有訴主帥帳下卒恃勢嚇取民財者,〔先是,賊李順陷成都,詔王繼恩為招安使討之,破賊,複成都,官軍屯府中,恃功驕恣。〕其人聞知,縋城夜遁,詠差衙役往捕之,戒曰:「爾生擒得,則渾衣撲入井中,作逃走投井申來。」是時群黨訩訩,聞自投井,故無他說;又免與主帥有不協名。

  〔馮按〕

  忠定不以耳目專委於人,而採訪民間事悉得其實。李畋問其旨,公曰:「彼有好惡,亂我聰明,但各於其黨,詢之又詢。詢君子得君子,詢小人得小人。雖有隱匿者,亦十得八九矣!」子猶曰:「張公當是絕世聰明漢!」

  諸葛亮

  丞相既平南中,皆即其渠率而用之。或諫曰:「公天威所加,南人率服。然夷情叵測,今日服,明日複叛。宜乘其來降,立漢官分統其眾,使歸約束,漸染政教。十年之內,辮首可化為編氓,此上計也。」公曰:「若立漢官,則當留兵,兵留則無所食,一不易也;夷新傷破,父兄死喪,立漢官而無兵者,必成禍患,二不易也;又夷累有廢殺之罪,自嫌釁重,若立漢官,終不相信,三不易也。今吾不留兵,不運糧,而綱紀粗定,使夷漢相安足矣。」自是終亮之世,夷不復反。

  〔馮述評〕

  《晉史》,桓溫伐蜀,諸葛孔明小史猶存,時年一百七十歲。溫問曰:「諸葛公有何過人?」史對曰:「亦未有過人處。」溫便有自矜之色,史良久曰:「但自諸葛公以後,更未見有妥當如公者。」溫乃慚服。凡事只難得「妥當」,此二字,是孔明知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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