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政事門(10)


  呂正獻公既侍經筵,仁宗嘗詔講官,凡經傳所載逆亂事,皆直言毋諱。公因請講言弒逆之事,臣子之所不忍言,而仲尼之書《春秋》者,所以深戒後世人君,欲其防微杜漸,居安而慮危,使君臣父子之道素明,長幼嫡庶之分早定,則亂臣賊子無所萌其奸心。故《易》曰「履霜堅冰」,至由辨之,不早辨也。呂正獻公為郡,率五鼓起,秉燭視案牘。黎明出廳,決民訟。退就便坐,宴居如齋,賓僚至者毋拘時。以故郡無留事,而下情通。凡典六郡,以為常。公徙開封府推官,理事不倦,暑月汗流浹背。府尹王博文大器重之,曰:「此人要路在前,而治民如此,真宰相器也。」呂正獻公或咎公持心太恕,今除惡不盡,將失有罪,為異日患。公曰:「為治去其太甚者耳。人才實難,當使之自新,豈宜使之自棄耶!」

  劉忠肅公摯在南京幕府,會司農寺頒新令,盡斥賣天下祠廟,依坊場河渡法收淨利,南都閼伯廟歲為錢四十六貫,微子廟十二貫。公歎曰:「一至於此!」往見留守張公方平,曰:「獨不能為朝廷言之耶?」張公矍然,因托公為奏曰:「閼伯遷于商丘,主祀大火。火為國家盛德所乘,曆世尊為大祀。微子宋始封之君,開國此地,本朝受命,建號所因。又有雙廟者,唐張巡、許遠孤城死賊,能捍大患。今若令承買,小人窺利,冗褻瀆慢,何所不為。歲收微細,實損大體。欲望詳酌,留此三廟,以慰邦人崇奉之意。」神宗即日批曰:「辱國瀆神,莫此為甚!」速令行下,不施行。

  劉忠肅公與同列奏事論人才大概,公奏曰:「人才難得。臣嘗曆觀士大夫間,性忠實而有才識,上也;才雖不高而忠實有守,次也;有才而難保,可藉以集事,又其次也。懷邪觀望,隨勢改變,此小人,終不可用。」二聖諭曰:「此言極是。」公輔政累年,其於用人,先器識,後才藝,進擬之際,必察其性行厚薄,終不輕授以職任。故才名之士,或多怨公,公知之,不恤也。取人不問識與不識,或多南士,有以蕭望之、鄭朋事諫,公笑而不答。論者謂元以來,能以人物為意,知所先後,而無適莫者,公為之首。

  馬處厚默知登州,時沙門島舊制有定額,過額則取一人投之海中。默建言,朝廷既貸其生矣,即投諸海中,非朝廷之本意;今後溢額,乞選年深自至配所,不作過人,移登州。神宗深然之,即詔可著為定令。默本無嗣,後夢上帝以移沙門島罪人事,特命賜男女各一人。後果生一男一女雲。

  蔡公確坐詩語譏訕簾中,台諫章疏交上,必欲朝廷誅殛,宰執侍從皆謂當然。范忠宣公獨以為不可,遂於簾前開陳:方今聖朝,宜務從寬厚,不可以語言文字之間,暖昧不明之故,誅竄大臣。今日舉動,宜與將來為法式,此事甚不可開端也。疏雲,蓋如父之有逆子,雖天地鬼神不能容貸,至於父母親致于必死之地,則卻恐傷於恩。臣之區區,實在於此。

  蔡京知開封府,用五日限,盡改畿縣雇役之法,至政事堂白溫公。公喜曰:「使人人如待制,何患法之不行!」紹聖初,子厚入相,覆議以雇役改差役,置司講論,久不決。京兼提舉,白子厚曰:「取熙甯、元豐之法施行之耳,尚何講為!」子厚信之,雇役遂定。京前後觀望,賢如溫公,暴如子厚,皆足以欺之,真小人也。

  曾公子固為郡,所至出教事,應下縣責其屬,度緩急與之期,期未盡,不復移書督趨。期盡不報,按其罪,期與事不相當,聽縣自言,別與之期,而按與期者,即有所追逮。州不得遣人至縣,縣毋遣人呼其門。縣初未甚聽,公小則罰典吏,大則並劾縣官,於是莫敢慢事,皆先期而集,民不知擾,所省文移數十倍。事在州者,督察勾稽,皆有程式,分任僚屬,因能而使,公總攬綱條,責成而已,庭無留事,囹圄屢空。人徒見公朝夕視事,數刻而罷,若無所用心者,不知其所操者約且要,而聰明威信,足以濟之,故不勞而治也。

  蘇子瞻在黃州,上數欲用之。王禹玉輒曰:「軾嘗有『此心惟有蟄龍知』之句。陛下龍飛在天而不敬,乃反欲求蟄龍乎?」章子厚曰:「龍者非獨人君,人臣皆可以言龍。」上曰:「自古稱龍者多矣,如荀氏八龍,孔明臥龍,豈人君耶?」及退,子厚語之曰:「相公乃欲傾覆人家耶?」禹玉曰:「乃舒宣言爾。」子厚曰:「直之唾,亦可食乎?」

  曾公肇事哲宗,時諫官陳以言及東朝與政事被謫,公即奏書兩宮曰:「昨者所論,臣雖不知其詳,以詔旨觀之,言雖狂,其意則忠。何則?以疏遠小臣,妄意宮闈之事,披寫腹心,無所顧避,此臣所謂狂也。皇太后有援立聖明不世之大功,有前期歸政過人之盛德,萬一有纖毫可以指議,則於清躬,不為無累。以憂君之誠,陳預之戒,欲以開悟聖心,保全盛美,忘身為國,臣子所難,此臣所謂忠也。以臣愚計,皇帝以所言狂率而逐之,皇太后以天地之量,隱忍包容,特下手書留之,則天下之人,必曰皇帝恭事母儀,不容小臣妄議,其孝如彼;皇太后功德巍巍,而能含洪光大,雖有狂言,不以為罪。其仁如此,兩誼俱得,豈不美哉!」初得罪,左右無敢言者,公獨盡言,請復舊職,其犯顏攖鱗,率此類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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