夷堅志(562)_學達書庫

五六二

　　董助教

　　黃州董助教亦富，大觀己醜歲旱荒，為飯以飼饑者，又設餅餈與小兒。正羅列俵散，人來如牆不可遏，至擁僕於地，頗遭毆踏。一家怨咎，欲罷議，董略不介懷。翌日複為之，但施闌楯以節進退，然或紛紛，訖百餘日無倦色。後至九十歲，康寧而終。

　　寺僧治猴

　　徽州休寧縣西四十裡外有小溪流水甚淺，正鄱江發源之處。溪之北有寺院，其南大山，林木蔚然。予嘗從其處登舟還鄉，因與僧語，僧雲：「山澗舊多猴，蓋以千數，每成群涉水，白晝相暴，炊飯才熟，輒連臂入廚，舁甑著地攫食之，且拋棄蹂踐，必降乃止。寺眾不勝苦，至堅閉門，攜盌盛貯，藏諸袖中，歸房內，良久，然後敢食。後一遊僧來，見其害，謂眾曰：『吾有一計，當使永斷蹤跡，今夕試為之！』乃設罥網於廚，而置棗栗。俄頃，二猴子罥中不能出。別磨墨煙斗許，拌以水漿灌沃之，自頭至足，通身成墨獸，始縱之。猴自視毛色浸異，急奔窠穴尋其類，其類望見，良以為他惡物也，悉力竄走，不敢回顧。墨者逐之愈切，群猴去益遠，不三日，滿山皆空。」予記舊小說亦有一事，又讀《列子》，楊朱之弟布，素衣而出，天雨，解素衣，衣緇而返。其狗迎而吠之，布怒，將撲之，朱曰：「子無撲矣！使狗白而往，黑而歸，豈能無怪哉！此理殊相似也。」

　　胡乞買

　　燕北人胡乞買，為北壽州下蔡令，以能政稱，有村民來訴其家瓜園五畝，瓜子且成熟，昨夜被人鋤頭壞根藤，遂不可鬻。胡詢所居去縣遠近，曰二十裡，即索馬親往，凡胥吏僮奴，皆騎從於後。既至，盡喚左右居民七八家，亦種瓜者也，命各攜常用鍬鍤來。一一舔鐵，獨一鍬味苦，又顧從吏使舔之，亦然，呼謂其人曰：「此是汝所壞，那得爾！」叩頭伏罪曰：「某與彼為同業，而彼瓜獨先五日熟，乘新入市，必獲上價，心實憤之，是以為此。」胡使兩家即日對換其地，而此人之園財三畝，念翻為其利，乃與約，姑只換易今年，瓜時畢則還本處。對眾鞭之一百，不復立案牘，亦無文書，即反邑。

　　宜州溪洞長人

　　德興士人李扶，字助國，以恩科得官，調宜州司理參軍。慶元初，滿秩還鄉，雲宜州溪洞，近歲產一怪物，狀如人，長一丈許，遍體生鱗甲，但以布帛纏絞，獨據野廟寢處，莫測所由來。初惟搏食畜獸，浸浸及人，皆從頭至足生啖之。洞丁不勝困苦，屢聚黨數百往攻鬥，怪望人至，輒遁升山巔，運巨石而下擊，眾人走避不暇，雖操強弩傅藥箭，四面亂射之，莫能入。姑閉其所居，且設穽於往來之處，而為惡益甚。洞丁出入，須什什五五，持矛鳴鑼，以自防衛。不與相值則已，儻人徒稍弱，必遭追逐，步既闊而行又捷，或遲鈍在後，立為所獲。壯有膽者，敵以利刃，如刺堅石，殊不能傷。在田疇耕獲，少失瞻顧，定有性命之虞。闔洞千口，罹戕賊者殆半，不聊厥生，悉徙避城郭，赴訴於郡，丐發兵圍捕之。聞其不畏鋒鏑，更無策可治。獄有重犯曰馬超巡檢者，武鷙悍勇，坐殺人久系囚，自獻其技曰：「願取此怪以贖罪，只得一大鐵椎，重三十斤，當獨往。」官守欲聽之，或疑其設詭計求脫，乃質其妻子，旋鍛銅鐵大椎遣之，別選五十兵助詣洞。迨至，杳無形影，信步到一寺內，見微徑直仿佛似有大足跡，知必在彼。將入門，厲聲叱呼示威，且警告使出，複寂然。直進次方丈，睨旁室野獸毛骨，縱橫塞路，無床榻幾席，惟編蓬上堆疊敗絮碎帛，全如犬窠，蓋其宿臥處也。馬潛伏室內以候，料晚歸必由三門，於是側身出，掩諸扉，獨留一扇，施拐撐拄之，傾兒審聽。俄聞山下砉然有聲，乃出物負雙鹿穿林而來。馬亟起發扉，陷卻一足，痛箠以椎，僕於地。舉頭見人搖牙憤憤欲作敵，而為鹿所壓，不能與，猶翻手搦馬生腳，撮其股肉一大片。馬連運椎摏其腦，遂死之，披劍斷頸，流血數鬥。呼集隨行，舁屍獻於郡。洞蠻踴躍歡謝，各返故棲。郡以事上諸位朝，詔貸馬罪，還元官。李掾及見怪屍，言之尚怖栗。馬超之勇而有智，蓋暗合唐韋自東殺二夜叉之法也。（李司理說。）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