夷堅志(558)_學達書庫

五五八

　　夷堅志補卷第八（八事）

　　吳約知縣

　　士大夫旅遊都城，為女色所惑，率墮奸惡計中。宣教郎吳約，字叔惠，道州人。以父左朝奉郎民瞻遺澤補官，再仕廣右，自韶州錄曹赴吏部磨勘。家故饒財，且久在南方，多蓄珠翠香象奇貨，駿馬及鞍勒，可直千緡，悉攜以自隨。待引見留滯，數出遨嬉，服禦麗好，又與鄰近寓館諸客相習熟。有宗室趙監廟，挈家居百步間，志同道合，數以酒饌果蔬來致餉，吳亦答以南中珍異。趙邀至居舍，情均骨肉，時取其衣衾洗濯縫紉，細意熨帖，曲盡精緻。周旋益久，令妻衛氏出相見，美色妙年，吳為之心醉，遂同飲席，酒酣以往，笑狎謔浪，目成雲雨，忘形無間。趙殊不動容，唯恐賓之不我顧，如是者屢矣。一日，趙從吳假僕馬，欲往婺，吳立遣之。衛密使蒼頭持簡來，約未申前後詣彼，雲機不可失！吳欣然而行，至，延入邃閣，張筵偶坐，極其歡適。衛善謳，且慧黠，唱酬應和，出入意表。及暮，遂留宿。將就枕，忽聞扣扉甚急，乃趙生歸。衛悚汗變色，命侍妾收撤觴豆，掃除肴核。方畢，趙從外來，吳欲竄去，而不得其門，衛目之，俾趨伏床下。衛見趙，問何以遽還，曰：「大風激浪如山，渡江不得，暫歸，拂曉即東矣！」索湯濯足，置盆於前，且洗且澆，須臾間，水流滿地。吳衣裳濟楚，慮為所汙，數展轉移避，窸窣有聲，趙秉燭照見之，叱使出，曰：「與君子本非親舊，但念羈旅中，故相暖熟，今交遊累月，何意所為若是？吾妻系宗婦，豈得輒犯？明當執以告官。此釁由淫婦始，且先痛箠，然後斷之以法。」吳頓首謝愆。遂與衛並施束縛，坐於地上，鞭衛背數十。趙取酒獨酌，且飲且罵，以賤畜醜詆，衛不敢對，但悲泣咽，趙撫劍疾視，如將揮擊。夜過半，方熟睡，衛語吳曰：「今日之事，故我誤官人，亦是官人先有意向我，不謂隨手事敗！我前者用宗蔭，刑責所不加，儻坐奸論，只同常人。我委身受杖，不足道，將來猶可嫁與市井細民妻，奈官人何？」吳曰：「汝夫利吾財耳！」勸慰手曰：「實然。」趙睡起，訶詈愈切，吳請輸金贖罪，嘻笑曰：「我忝為天胄，顧以妻子易賄邪？」吳乞憐不已，願納百萬，弗應。增至三倍，仍並鞍馬服玩盡賂之，始肯解縛。使自狀其過，乃放歸。於是壯夫數輩，盡掇資裝去，同邸多為不平。或謂曰：「彼豈真宗婦哉！蓋滑惡之徒，結娼女誘餌君，而君不悟也！」吳大悁悒，擬訟諸府縣。往視昨處，空無一跡，怨恨欲死，囊中枵然，幾無餬口之費。迨改秩，再任連州陽山縣歸，所喪既多，心志罔罔，而且貽裡社姻友譏議，常如醉夢中，遂感疾沉綿，未赴官而卒。

　　李將仕

　　李生將仕者，吉州人。入粟得官，赴調臨安，舍於清河坊旅館。其相對小宅，有婦人常立簾下閱市，每聞其語音，見其雙足，著意窺觀，特未嘗一覿面貌。婦好歌「柳絲只解風前舞，誚系惹那人不住」之詞，生擊節賞詠，以為妙絕。會有持永嘉黃柑過門者，生呼而撲之，輸萬錢，慍形於色，曰：「壞了十千，而一柑不得到口。」正嗟恨不釋，青衣童從外捧小盒至，雲趙縣君奉獻。啟之，則黃柑也。生曰：「素不相識，何為如是，且縣君何人？」曰：「即街南所居趙大夫妻，適在簾間，聞官人有不得柑之歎，偶藏此數顆，故以見意，愧不能多矣！」因扣趙君所在，曰：「往建康謁親舊，兩月未還。」生不覺情動，返室發篋，取色綵兩端致答。辭不受，至於再，始勉留之。由是數以佳饌為餽，生輒倍酬土宜，且數飲此童，聲跡益洽。密賄童，欲一見，童曰：「是非所得專，當歸白之。」既而返命，約只於廳上相見。生欣躍而前，繼此造其居者四五。婦人姿態既佳，而持身甚正，了無一語及於鄙媟。生注戀不舍旦暮，向雖遊娼家，亦止不往。一夕，童來告：「明日吾主母生朝，若致香幣為壽，則于人情尤美。」生固非所惜，亟買縑帛果實，官壺遣送。及旦往賀，乃升堂會飲，晡時席罷，然於心終不愜。後日薄晚，童忽來邀致，前此所未得也，承命即行，似有繾綣之興。少頃登床，未安席，驀聞門外馬嘶，從者雜遝，一妾奔入曰：「官人歸也！」婦失色惴惴，引生匿於內室。趙君已入房，詬罵曰：「我去能幾時，汝夜辱門戶如此！」揮鞭箠其妾。妾指示李生處，擒出縛之，而具牒將押赴廂。生泣告曰：「儻到公府，定為一官累，荏苒雖久，幸不及亂，願納錢五百千自贖。」趙陽怒不，又增至千緡。妻在旁立，勸曰：「此過自我，不敢飾辭，今此子就逮，必追我對鞫，我將不免，且重貽君羞，幸寬我！」諸僕皆受生餌，亦羅拜為言。卒捐二千緡，乃解縛，使手書謝拜，而押回邸取賂，然後呼逆旅主人付之。生得脫自喜，獨酌數杯就睡，明望其店，空無人矣！予邑子徐正封亦參選，與生鄰室，目擊其事，所齎既罄，亟亟垂翅西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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