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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七五


  長垣婦人

  宣和中,開封長垣縣兩弓手適村野巡逴,遇婦人攜一豬蹄獨行,為三狼所逐,叫呼求救。即仗矛為逐去之,而留道之左午飯。婦人先行,複為狼所窘,勢危甚,弓手亦至,又逐之。彼處距婦家百步,因偕至其居。婦謝曰:「兩節級不救我已死了。本以老母病,買豬蹄供饌,今輒以為報。」既煮實,暫出沽酒,久而不歸。其子訝之,沿途尋訪,則僕於地下,狼咋其喉死矣。略不啖食,委之而去。是日三與狼遇,竟不免。豈其宿命有負乎?

  浴肆角筩

  京師浴肆給使之隸,夜後收拾器具,獲一客所遺黑角筩,僅如指大。啟之,其中有藥如面膏,意必治眼者所用。其母久苦目生青翳障,礙結已十年,全不能見物。廟以點注睛上,母呼叫徹曉,雲極痛。楚子視之,兩翳若刀裂開,即明潔如昔。謂為神賜,秘藏其餘。數月後妻病赤目,仍以藥點之,其痛與母等,且不堪忍。迨曉,雙睛皆枯。又一年,浴客複至,雲:「去歲醫下小藥筩,不知落何許?」給使者具陳本末,客駭曰:「此藥能滅去黥墨,為性至毒,詎可施諸眼中耶?」盧仲禮時在都城,正聞此說。

  唐革廉訪

  京都之俗,士夫家殯葬經由之處,巡檢司例以十數卒持采旗導前,不待告約。到墓次,但量犒酒炙而已。宣和間,保義郎唐革為城北壁巡檢,有貴璫葬其父,革率眾迎引,頗盛于常時,璫大喜,邀之相見,極口言謝。問:「目今是何官?」資曰:「保義郎。」又問:「做得恁差遣?」曰:「不過兵馬監押耳。」曰:「可作廉訪乎?」革知其不曉外間官秩高下,乃曰:「此在朝廷擢用,革豈敢望耶?」留飲而去。至十日,中批唐革職事修舉,特與轉修武郎,繼除河北路廉訪使者。革駭不敢承,詣璫門求見,守侯連日,始喚入,亦不接坐。方欲致詞敘謝,璫抗聲曰:「朝廷用人,何豫我事?」叱之使出。後宛轉再三懇辭,猶改知霸州。任滿,竟申前命。璫不招恩歸已,一時流輩中,為可嘉也。

  富池廟詩詞

  大江富池口,隸興國軍,有甘甯將軍廟,殿宇雄嚴,行舟過之者,必具牲醴祗謁。紹興初,劇賊李成數萬眾欲攻軍城,禱祠下求吉蔔,神不與。成怒,大言嫚侮,擲盃珓於地。珓忽起,帖於柱上。陰雲陡合,雷電交至。成震怖,率丑類亟拜祈哀,方止。果為官兵所敗。即丁志中所書以為馬進者也。李子永嘗自西下舟次散花洲,有神鴉飛立檣竿,久之東去。即遇便風,晡時抵岸步,青蛇激箭而來,至舟尾不見。是夕艤泊。明日賽神,其前大樓七間,尤偉壯。郡守周少隱采東坡詞語,扁為「卷雪」。每潮漲時,石柱半插入水。方三伏中登望,江面萬頃,群山環合,清風不斷。子永作詩曰:

  卷雪樓前萬里江,亂峰卓列森旗槍。
  些有甘公古祠宇,節制洪流掌風雨。
  甘公一去越千年,至今忠義延凜然。
  我來再拜攬塵跡,斜陽包鳥橫蒼煙。

  初題梁間時,本雲英威凜然。如有人掣其肘者,乃改為忠義。又賦《望月·水調歌》雲:

  危樓雲雨上,其下水扶天。群山四合飛動,寒翠落簷前。盡是秋清闌檻,一笑波翻濤怒,雪陣卷蒼煙。炎暑去無跡,清駛久翩翩。
  夜將闌,人欲靜,月初圓。素娥弄影,光射空際綠嬋娟。不用濯纓垂釣,喚取龍公仙駕,耕此萬瓊田。橫笛望中啟,吾意已超然。

  及旦移舟,神鴉青蛇,俱送至長風沙,乃止。

  任天用夢

  紹興辛已冬,江上用兵,任天用守官南康,攝星子縣事,治山寨于黃石岩,作草舍五百間,日役五百人,設三隘口,甚險固。將奏功,夜夢人著黃道服攜杖來謁,語之曰:「重役良苦,然終亦無用,空擾民耳。」天用意殊不平。數日間,報虜亮自焚。果如神告。

  浪花詩

  曹道沖售詩於京都,隨所命題即就。群不逞欲苦之,乃求《浪花詩》絕句,仍以紅字為韻。曹謝曰:「非吾所能為,唯南薰門外菊坡王輔導學士能之耳,他人俱不可也。」不逞曰:「我固知其名久矣。但彼在館閣,吾儕小人耳,豈容輒詣?」曹曰:「試齎佳紙筆往拜而求之,必可得。」於是相率修謁下拜有請,王欣然捉筆,一揮而成。其語曰:

  一江秋水浸寒空,漁笛無端弄晚風。

  萬里波心誰折得?夕陽影裡碎殘紅。

  讀者無不嗟伏。(亡友李子永所作《蘭澤野語》,已未用之其前志矣。子永下世十年,予念之不釋,故複掇其書者十七事,稍加潤飾,以為此卷。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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