夷堅志(391)_學達書庫

三九一

　　回香院雞

　　景徳鎮管下有小刹名為回香院。紹熈中，山主育一黃牝雞，不蓄雄。僧老而饞，但兾日得一卵以供饌耳。天將曉，必躬持米一勺，水一器，飼諸柵中，始從之出。幾兩歲久，益以肥澤。當秋夕，僧夢婦人著黃衫泣拜床下，斂袂請曰：「老新婦欠院家錢，逐日漸還了。余欠只七錢，乞放此身去。於慈悲寛舍之恩，不可勝言矣。」覺而忘之。至曉如常時以水米至柵，則雞已僵死。僧諮惜不已。令童奴攜置後牆上，擬俟晨餐罷燖煮，以備不時之客；若無客不妨飽飫。俄二丐者來覓飯，僧曰：「恰淘米欲炊，恐難以待。」丐指雞欲買，僧靳之，未遽從。丐曰：「此雞或是吃毒蟲得病，既已暴死，不宜留。幸有見錢七文，願付我，使暫一知肉味，亦師之賜也。」乃許之，度其必無所酬。丐探槎中，唯存七錢，自見尤責曰：「早來方収拾得七十錢，穿得一串，藏護甚謹，此外又求化得此七錢，不在數內。今而失之，真不可曉。」僧猛省夕夢，命取雞去，而用所償七錢付小僕，使為撞鐘拔度。予謂雞化為媼婦，見夢乞命，或稱別去者，多矣，諸志亦屢有之。此段乃有丐者一節，映帶為助，特覺新竒也。

　　蕪湖王氏癡女

　　臨川王氏支泒，有散居蕪湖者，生計贍足。其一無嗣而亡，有女及嫁，而心識不慧，不可外適。訪得族姑嫁劉知縣者，嫠寓鄱陽，子未娶，年時相侔，且故為中表，其母遣媒幣往來平章之。既成婚，贅劉子於家，所挾奩具甚厚。姑挈累繼往，王氏月給錢米以奉之。女雖不諳曉人事，而憑仗婢媵，晨昏定省，亦於禮無違。居之三年，劉之家貲在饒者為惡壻所蕩，至售其妻為人侍妾。劉母因求還整葺生涯，且營錢贖厥女。劉子留連浸久，不復有東下意。王女信趣之，似嫌其癡，積歲托故不至，王無以為依，怏怏而死。劉遂別娶婦，而中心常若有負者。慶元二年，忽生疽於背。始猶飲酒食肉自若，瘡日劇。母年將九十，泣守其傍。劉略不顧接，亦不與他人語，但時時悲叫曰：「姐姐少緩我，容我相隨去。莫苦我。」醫巫在前，莫知為何等祟孽。唯母憂之，病逾月，竟不起。王順伯視其母為姑，為區處其後事，且捐俸濟之，僅茍且而已。

　　梁執中

　　鄂州將官梁執中，不知何許人。紹熈元年六月，在公廨晝寢，夢故人崔子明者來相見。雖夢寐恍惚，而知其已死。凡語言應酬，間以謔笑，只如生時。久之，乃問曰：「君今應在冥間，不審作何職事？」曰：「吾之所掌，世人生死文簿也。」梁曰：「然則我之修短，君必知之。」曰：「固然。」曰：「試為吾檢看，庶可一觀，獲知前程所屆。」崔曰：「無傷也。」命吏即檢索。俄持簿至，崔翻閱再三，且注目細誦，不以示梁，亟掩之。問其故，曰：「不須得看。」祈扣備至，始言曰：「君之壽纔得五十四歲零十三個月半耳，以其不甚永逺，故不欲奉告。」遂揖而別。梁覺而省憶，宻書於策。其生也，歲在己未二月三日。是歲庚子，五十二年矣。以來日苦無多，頗不樂。然亦不以為異。後三年二月，得疾，殊不佳。告家人曰：「病勢如此，料必如昔夢。」是月十六日果卒。蓋已掛五十五歲，比冥數衍其一。又閱正月並二月之半，所謂十三個月半者，此焉。（價孫録來。）

　　朱南功

　　朱南功，字元績，湖州安吉人。自幼嗜書，博覽強記。目之所厯，意之所會，皆手自抄冩。諸子百家之書，摘竒會粹，名曰「筆耕」，曰「諸子粹言」。紹興丙子歲，始預州貢。既而退黜不偶，常客于諸公貴人之門。趙公碩彥膚與為友壻，既持閩使節，招致于館舎，論心莫逆。淳熈甲辰，三月就舉試。先兩月，方從閩歸，平生所作文，多不涉舉業畦徑。正月至臨安，寓修文巷邸道陌邊，枉不與流輩往還，滿意焚舟一戰，以償夙志。省試罷，一夕，夢大神金甲煌煌，儀矩甚偉，持黑牌入室，其上惟書一福字，掛於壁。初時絶明白，須臾隱滅，與牌俱黑，遂寤。意以神告福字為嘉祥，稍語所善者。或疑字滅于黑，其兆當不得大佳。已而下第，勉應特恩，又入第五等，乃授福州助教。時已六十三歲，不可納敇，乃拜命。未幾而卒。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