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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九一


  因掲尊者

  邵武光澤縣龍興院僧師滿,紹興十四年十一月夢老僧百衲支笻跏趺而坐,雲:「來自南嶽,將赴上官氏供。」翌日,聞近村富郴守作供十六尊者,繼有雲遊比丘至彼室,言:「方適逺塗,而行資不裕,欲以所藏武洞清畫羅漢及中尊碑本售於人。」取視之,至第十三因掲尊者,則宛然疇昔入夢之人也。滿大歎異,謂諸佛慈悲,將以堅其信心,遂空囊易之,別置於定光園應堂之兩壁。因欲少加潤色,為供盤巾缽之類,而力未能及,於是宣說夢證,丐諸檀越。甫及鄉士上官之才之門,則亦先見夢矣。之才謂滿曰:「子貧無貲,吾為子作佛事,子勤香火可也。」乃償其初贖之價,為設標飾,益之以家所常事惠應、圓覺二像,且增葺其堂,李都光祖作記。

  英州野橋

  先公謫居英州,無祿粟以食,日糴於市。郡人或雲:「去城七十裡曰東鄉,有良田。」於是旋空裝買百畝,令季弟景徐往檢校。方冬獲稻,而先公忽被疾,遣僕走報。徐弟得信,時已黃昏,急馳馬歸。行半道,馬忽蜷局縮栗,若有所畏,馭者曰:「必有虎在近。」適月朧明,遙望數百步外叢薄中,果一虎弭耳而過,馬蓋已見之。徐亦怖,然思親念極,強加鞭。將至城五裡許,值斷港,無船可渡,臨淵上下,得橫木經水中,謂為野橋,遽踐之,甚滑,不可移足,乃跨之而進,手所托處,黏腥如飴餳,暨到家,東方已明。他日再經彼處,原無所為橋,蓋曩夕蛟螭睡熟,以故人履其背而不之覺。或謂誠孝所感,得濟港善還,且免搏噬之害,其危如此。

  單于問家世詞

  東坡《送子由奉使契丹詩》末句雲:「單于若問君家世,莫道中朝第一人。」用唐李揆事也。紹興中,曹勳功顯使金國,好事者戲作小詞,其後闋曰:「單于若問君家世,說與教知,便是紅窓逈底兒。」謂功顯之父元寵,昔以此曲著名也。後大璫張去為之子安世,以合門宣贊為副使,或改其語曰:「說與教知,便是中朝一漢兒。」蓋京師人謂內侍養子不閹者為「漢兒」也。最後知合門事孟思恭亦使北,或又改曰:「便是鹽商孟客兒。」謂思恭之父為販鹺巨賈也。

  真揚慧倡

  江、淮、閩、浙,土俗各有公諱,如杭之「福兒」,蘇之「呆子」,常之「歐爹」之類,細民或相犯,至於鬥擊。宣和中,真州倡迎新守於維揚,揚守置酒,大會兩部妓樂,揚州諱「缺耳」,真州諱「火柴頭」。揚倡自恃會府,意輕屬城,故令茶酒兵爇火而有煙焰,使小鬟戒之,已而不止,呼責之曰:「貴官在大廳上張筵,如何燒火不謹,卻著柴頭。」咄置再四,真倡笑語兵曰:「行首三四度指揮,何得不聽,汝是有耳朶邪!沒耳朶邪!」揚倡大慚。乾道中,滁州教授考試于揚府,既出院,赴郡集。帥命妓侑觴,教授者,儇子也,呼一倡歌於側,怒其不如指,謂之曰:「大府樂籍,卻山野如此。」倡徐徐答曰:「環滁皆山也。」此客愕然,終席不復敢出一語。

  合生詩詞

  江浙間路歧伶女,有慧黠知文墨能于席上指物題詠應命輙成者,謂之合生;其滑稽含玩諷者,謂之喬合生。蓋京都遺風也。張安國守臨川,王宣子解廬陵郡印歸次撫,安國置酒郡齋,招郡士陳漢卿參會。適散樂一妓言學作詩,漢卿語之曰:「太守呼為五馬,今日兩州使君對席,遂成十馬。汝體此意做八句。」妓凝立良久,即高吟曰:

  同是天邊侍從臣,江頭相遇轉情親。
  瑩如臨汝無瑕玉,暖作廬陵有腳春。
  五馬今朝成十馬,兩人前日壓千人。
  便看飛詔催歸去,共坐中書秉化鈞。

  安國為之歎賞竟日,賞以萬錢。予守會稽,有歌諸宮調女子洪惠英正唱詞次,忽停鼓白曰:「惠英有述懷小曲,願容舉似。」乃歌曰:

  梅花似雪,剛被雪來相挫折。雪裡梅花,無限精神總屬他。梅花無語。只有東風來作主。傳與東君,且與梅花做主人。

  歌畢,再拜雲:「梅者惠英自喻,非敢僭擬名花,姑以借意。雪者指無賴惡少者。」官奴因言其人在府一月,而遭惡子困擾者至四五,故情見乎詞。在流輩中誠不易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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