夷堅志(284)_學達書庫

二八四

　　夷堅支乙卷第四（十事）

　　衢州少婦

　　衢州人李五七，居城中，本巨室子弟，後生計淪落，但為人家管當門戸。紹興戊辰歲三月夜，天氣清潤，微雲遮月，獨臥小軒，若有捫其面者，驚而起，以為天且明，適欲詣郡陳牒，即具衣冠疾步抵譙樓下，聴更鼓纔三通，覺神宇不寧，彷徨無所屆，往來于班春堂前。驀聞竒香襲鼻，俯仰窺覘，見堂內隱隱有燈火光亮，益恠之，謂夜半間安得有此。登階親望，乃一少婦，約年十八九，自攜小燈籠，倚柱獨立，恣態絶豔，含笑迎揖曰：「郎君萬福。」李遜謝應諾。婦問曰：「今日使府放詞狀否？」李曰：「然。不審娘子為誰家人？何為而至？」曰：「我即城東丘秘校妻也。嫁纔數月，不幸夫亡，居室一區，遭鄰里淩暴，欺我孀婦不能訴，故不免告官。儻非冒夜以來，必將為所邀阻，於勢當爾。」李正悅其貌，又言語楚楚可傾聴，四顧無他人，情不能遏，試出微詞挑之。欣然相就，攜手入室繾綣。少焉東方巳白，郡既領訟牒矣，兩人俟判畢別去，婦約今夕再用此時來。及期複遇，遂荏苒踰三旬。李生家訝李連日宵行，疑必有淫泆之過，以告亡賴輩，俾捕之。得于班春堂後，恰與婦寢。呼噪共前，皆就擒。婦掣臂呦呦作聲，化為青狐，奔而出。眾駭追之，茫無所覩矣。

　　人遇竒禍

　　人有遇竒禍，非思慮防虞所及者。紹興中，諸大軍在淮浙，每歲五六月，則出庫甲磨瑩之。鎮江將官某，正以鐵錐穿竅，同列在傍戲爬其腋下，某將不覺舉手引避，錐遂入左眼中，貫其睛，血出悶絶。移時稍蘇，竟以失明落軍籍。頃予見之于建康，親聞其語。饒城民嚴四，治圃澹津湖之南，蹲踞種韭，布裩穿破，一犬忽從後攫其陰囊，食一腎，嚴隕於血中。鄰人奔救，越兩日方能知痛。福州閩清縣小兒，年八九歲，遺糞野田間，豬來食穢，遂並兩腎遭齧，僅得不死。瘡既愈，一竅如箸大，便溺皆從中出。黃雍父養以為僮，攜之來鄱陽。

　　小紅琴

　　天臺王卿月，字清叔，生於紹興戊午，敏悟多藝，能琴棋、蔔筮、音律、射醫，無所不妙解。有琴一張，絶佳，殊自寶惜。自起居舎人出牧淮西，至淳熙庚子，年四十有三矣。在鄉里夢一道士，霞裾雲幄，氣拂霄漢。才見，即與之琴，王驚喜捧翫，乃己物也，笑謝之曰：「是吾家所藏，何必爾。」道士曰：「舎人徒有此琴，未識其意。」因覆琴厎龍池示之，中刋八字曰：「一紀之年，事在小紅。」方擬扣其旨而寤，漫書於策，亦不復省録。紹熙壬子，自瀘南召還為宗正少卿，從牙儈得一善奕小鬟，問在家時名為何，曰：「小紅也。」猛憶昔夢，而相去恰一紀。鬟既工於技，又能七弦，遂倍常價買之，而畀以所寶者，嬖寵甚至。纔兩月，被命使金國，王因精五行，以是歲運限衝擊，不願往，辭之再三不獲。至七月七日，乃出國門。到姑蘇，疽發背間，至京口浸劇，未及揚州十裡而卒。臨終遺言報其家，使即遣鬟歸父母處。淮人諺雲：「揚州十裡小紅橋。」又與夢合。初在瀘南，好激賞兵卒，浸淫無藝，其去也，府藏為之枵空。後政張孝芳不能繼，每從鐫減，坐此遭竒禍。淮、蜀東西數千里，而兩人之亡皆七月十二日。籲，亦異矣哉！（陳宋卿說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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