夷堅志(282)_學達書庫

二八二

　　余尉二婦人

　　樂平餘嘉績，再娶徐氏，攜故夫程氏子來，為娶婦。徐氏性嚴急，日夜詈責苛峻，婦不能堪，遂自縊死。又一婢，因為小兒烘鞋，火誤爇幇帛，遭痛杖，亦縊死。後數歲，當紹興五年六月，嘉績將赴峽州逺安尉，庖妾於屋末置梯覆醬缶，甫登一級，失足墜，即不作聲，但兩手執梯，舉領掛梯齒。老媼見而呼之，弗應，就視之，面色或青或赤，痰喘如曳鋸，屹然不動。扶與歸，灌以湯飲，到曉略不寤。餘族子泰亨，頗能行符法，使之驗治，喘雖稍定，而瞢騰如昔。泰亨曰：「是為鬼所祟，非我所能驅禳也。去此二十裡有彭法師者，精習三壇正法，宜急呼之。」於是走僕竟夜邀之至，彭篆符噀水，步罡誦咒，移時乃蘇，言：「記得纔上梯時，見兩個婦女來，便搦我咽喉，捽頓於地，覺神志迷罔，冥冥隨之去。抵大宅，庭宇髙煥，堂上鋪設筵席，酒器羅列，盡金銀也。引我入廚，貯鍋內菜羹與我。聞賓客飲笑聲甚驩，如經一晝夜。俄外人奔入呼曰：『天師喚。』乃得歸。」始悟二鬼，蓋故婦及婢也。

　　董縡兄弟

　　余鎰伯益之女嫁余幹董縡。縡赴鄉舉，泊舟東湖，嘗謁余姊壻徐大聲。徐往報之，董僕辭以出，徐望縡故在船上，偃然自若，以為皆餘氏壻，已為尊屬，而無禮如是，怒駡極口，其人儼若不聞。徐還至城門，則與縡遇，相迎揖敘致，徐猶懷憤不已，但訝其適方坐船上，何以能遽來。朋輩為言，縡兄弟孿生顏狀如一，偃然者乃兄耳，始愧而大笑。此與前志所書豫章道人、婺源行者事，甚相似也。

　　周狗師

　　岳州崇陽縣村巫周狗師者，能行禁禱小術，而嗜食狗肉，以是得名。最工於致雨，其法以紙錢十數束，豬頭雞鴨之供，乗昏夜詣湫洞有水源處，而用大竹揷紙錢入水，謂之刺泉。凡以旱來請者，命之列姓及田疇畝步，具於疏內，不移日，雨必降，唯名在禱疏者得雨，它或隔一塍越一塹，雖本出泉處，荒旱自若。村民方有求時，先持錢粟為餉，未能辦者至牽牛為質，及應感，則齎錢贖取之。周所獲不鮮，然但以買酒肉飲啖，所居則茅屋一區而已。其所刺泉穴，或源水即時幹竭，懼為彼民所抑，故必夜往。邑宰常苦旱，並走羣祠，了不向荅，呼周使禱。周曰：「請知縣與佐官皆詣某所，須攜雨具以行，恐蒼卒沾濡，無以自蔽。」宰勉從之，施法甫畢，大雨至。臨川眼醫鄭宗說嘗遊行到嶽，識其人，悔不捐橐裝傳其術也。刺泉之法，方策不載，他處亦未之有。

　　妙浄道姑

　　余仲庸初病目，招臨川醫鄭宗說刮障翳，出次於舎傍徐氏庵廬，蓋法當避囂塵以護損處。時十一月中，憇泊甫定，立於門，遇一道姑，負月琴，貿貿然前來，僅能辨衢路，向前揖不去，問為何人，何自而至，對曰：「妙浄，只是餘幹人。尋常多往大家求化，不幸有眼疾。見鄉里傳說官人迎良醫到此，是以願見之。但妙浄行丐茍活，囊無一錢，乞為結一段姻緣，使得再見天日。」餘惻然，命僧童引入灶下，留之宿。時已昏暮，將俟旦拯視。童見之甚喜，燒湯與濯足，時時以微言挑謔。迫夜，置榻偕宿。明日，呼之出，鄭曰：「此名倒睫毛入睚，所以不能覷物，治之絶易，然亦須數日乃可了。」餘語之曰：「汝是女子，住此有嫌。汝不過有眠食之慮，吾令汝往田僕家暫歇，以餉飼汝。」其人笑曰：「妙浄乃男子，非女也。」余察其行步容止語言氣味，為男子不疑，不欲逆詐，竟喚僕導之彼舎。徐徐訪之，果一男子耳。平日自稱道姑，徧詣富室，或留連十餘夕，其為奸妄，不一而足。至是方有知之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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