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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五


  朱勝私印

  朱丞相留守南京,虜寇來攻,方修守備。夜巡城至南門,見壕外光照地,冏然如燭。遣人視之,無物也,謹識其處。旦而掘之,得一銅方印,大徑寸,古篆四字,曰「朱勝私印」,銅色深綠,製作甚精。朱公名勝非,而印曰朱勝私,亦異矣。(右八事皆見朱丞相《秀水閒居錄》。)

  乾道八年,予仲兄留守建康,亦發土得印,徑寸七分,其文十二字,曰「西道行營水陸諸軍都虞候印」,欲考其何時而未暇也。

  大渾王

  聞人興祖,字餘慶,秀州人。博學有文采,魁伉豪放,不拘小節,居於近郊,自稱「東郊耕民」。為州學錄,與學諭婁虡友善。紹興丁卯夏,虡以疾卒。秋九月,興祖夢一客來訪其居,緋袍跨馬,導從甚盛,諦視乃虡也。謂興祖曰:「幸當與君聯事。」呼後騎使升,曰:「此馬頃刻千里。」俛仰間身已據鞍,遂交轡而行。夾道列炬如晝,行數裡,火光浸微。至大官府,中有殿,南向垂簾,簾內燈燭明滅。廷下吏卒或坐或臥,見二騎至,不為起。二人轉而東,複少北,有聽事,對設兩榻,執事者鞠躬聲喏,虡揖就坐,曰:「此君治所也。」俄一小兒自屏間出,挽其衣。虡曰:「令嗣先在此矣。」蓋數年前所失稚子也。虡曰:「君且歸,徐當相迎。」興祖方攬轡,蹶然而寤。明日,遍告常所來往者,疑為不祥。未幾,因出謁,過婁氏之門,毛骨凜然俱竦,即得疾。扶歸家,信宿而卒。卒後,其表弟陳振夢見之,與語如平生。振曰:「聞兄為冥吏,信否?」興祖唯唯。振又曰:「人持盃珓來卜者,兄能告以吉凶乎?」曰:「大渾王雅不喜此。」振曰:「然則兄為大渾王官屬邪?」興祖遽曰:「吾失言,吾失言。」號慟而去。振驚寤,尚依約聞其哭聲雲。

  張氏獄

  政和初,宗室郇王仲禦判宗正,其第四女嫁楊侍郎之孫。楊早失父,其母張氏性暴猛,數與婦爭詈。楊故元祐黨籍中人,門戶不得志,婦尤鬱鬱。張嘗曰:「汝以吾為元祐家,故相陵若此。時節會須改變,吾家豈應終困?」婦以其語告郇王。王次子士驪妻吳氏,王荊公妻族也,每出入宰相蔡京家,遂輾轉達於京。京以為奇貨,即捕張置開封獄。府尹劾以誹謗乘輿,言語切害,罪至陵遲處斬。二法吏得其事,曰:「婦人尚無故殺,法安得有大逆罪?」尹怒,並杖之,二人皆以瘡潰死。張竟抵法。行刑之日,郇王矍然,不謂至此。驪與兩弟入市觀,未幾輒相繼死。驪見婦人被血蹲屏帳間,又作鬼語曰:「我本不欲校,無柰二法吏不肯。」蔡京後感疾,命道士奏章。道士神游天門,見一物如堆肉而血滿其上。旁人言:「上帝正臨軒決公事。」頃之,一人出,問道士何以來,告之故。其人指堆肉曰:「蔡京致是婦人於極典,來訴於天。方此震怒,汝安得為上章?」對曰:「身為道士,而奉宰相之命,豈敢拒之?」曰:「後不得複爾。」又曰:「適已有符遣京送潭州安置矣,汝可亟還。」道士寤,密以告所善者。又十年,京乃死于長沙,然郇王女及吳氏俱至八十。

  湯史二相

  縉雲湯丞相、四明史丞相,紹興十五年乙丑俱在臨安。湯公以政和令赴詞科,史公以進士赴省試,同詣韓慥問命。慥時方葺所居,僅留一席地,每客來,立談即逝。及二公至,各言甲子,慥呼小女設倚,延坐置茶,諮歎良久,拱手曰:「二公皆宰相,即日亨奮矣。」皆不敢自謂然。是年並擢第,湯公由館閣翰苑登樞府,以丁醜歲拜相。史公方為太學博士,常語人曰:「韓慥言湯公信神驗,何獨至於我而失之?今之相望,真天冠地屨也。」庚辰之冬,湯公自左揆免歸。史公正直講建邸,用攀附恩亟遷,癸未春拜相。

  荊山客邸

  韓洙者,洺州人,流離南來,寓家信州弋陽縣大郴村。獨往縣東二十裡,地名荊山,開酒肆及客邸。乾道七年季冬,南方舉人赴省試,來往甚盛。瓊州黎秀才宿其邸,旦而行,遺小布囊于房。店僕持白洙,洙曰:「謹守之,俟來取時,審細分付。」黎生行至丫頭岩,既一驛矣,始覺。亟回韓店,徑趍臥室內,翻揭席薦,無所見而出,面色如墨,目瞠口哆,不能複言。洙曰:「豈非有遺忘物乎?」愀然曰:「家在海外,相去五千里,僅有少物以給道費,一夕失之,必死于道路,不歸骨矣。」洙笑曰:「為君收得,不必憂。」命僕取以還,封記如初。解視之,凡為銀四十四兩、金五兩、又金釵一雙。黎奉銀五兩致謝,拒不受。黎感泣而去。明年,游士范萬頃詢知其事,題詩壁間曰:

  囊金遺失正茫然,逆旅仁心盡付還。
  從此弋陽添故事,不教陰德擅燕山。

  又跋雲:「世間嗜利為小人之行者,比比皆是,聞韓子之風得無愧乎?」洙今見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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