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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八


  無頦鬼

  吾鄉白石村民,為人織紗於十裡外,負機軸夜歸。月正明,一人來曰:「吾膽怯多畏,聞此地有鬼物夜出,願得俱行。」民許之。其人曰:「脫有所睹,何以為計?」曰:「我見之,當擊以軸。腰下插大鐮刀,亦可殺也。」其人竦然,行稍後。又呼曰:「人言鬼無頦,試視我面。」民知其鬼也,舉刀回首欲揮之,頷與胸接,兩眼眈眈然,遂不見。

  長人國

  明州人泛海,值昏霧四塞,風大起,不知舟所向。天稍開,乃在一島下。兩人持刀登岸,欲伐薪,望百步外有篠籬,入其中,見蔬茹成畦,意人居不遠。方蹲踞摘菜,忽聞拊掌聲,視之,乃一長人,高出三四丈,其行如飛。兩人急走歸,其一差緩,為所執,引指穴其肩成竅,穿以巨藤,縛諸高樹而去。俄頃間,首戴一鑊複來。此人從樹杪望見之,知其且烹己,大恐,始憶腰間有刀,取以斫藤,忍痛極力,僅得斷,遽登舟斫纜,離岸已遠。長人入海追之,如履平地,水才及腹,遂至前執船。發勁弩射之,不退。或持斧斫其手,斷三指,落船中,乃舍去。指粗如椽,徐兢明叔雲嘗見之。(何德獻說。)

  秀州司錄廳

  秀州司錄廳多怪,常有著青巾布袍,形短面廣,行步遲重者。又有婦人,每夜輒出,惑打更吏卒者。先公居官時,伯兄丞相方九歲,白晝如有所見,張目瞪視,連稱「水水」,移時方蘇。後兩日,公晚自郡歸,侍妾執公服在後,忽大呼僕地。公素聞鬼畏革帶,即取以縛妾,扶置床。久之,乃言曰:「此人素侮鬼神,適右手持一物,甚可畏,(原注:謂帶也)我不敢近。卻不知我從左邊來,方幸擒執,又為官人打鍾馗陣留我。我即去,願勿相苦。」問:「汝何人?」不肯言。至於再三,乃曰:「我嘉興縣農人支九也。與鄉人水三者兩家九口,皆以前年水災漂餓,方官賑濟活人時,獨已先死。今居於宅後大樹上,前日小官人所見,乃水三也。」公曰:「吾事真武甚靈,又有佛像及土地灶神之屬,汝安得輒至?」曰:「佛是善神,不管閒事。真聖每夜被發杖劍,飛行屋上,我謹避之耳。宅後土地,不甚振職。唯宅前小廟,每見輒戒責。適入廚中,司命問何處去?答曰:『閑行。』叱曰:『不得作過。』曰:『不敢。』遂得至此。」公曰:「常時出者二物為何?」曰:「青巾者,石精也,稱為石大郎,正在書院牕外籬下,入地三尺許。婦人者,秦二娘,居此久矣。」公曰:「吾每月朔望,以紙錢供獻土地,何為反容外鬼?汝為我往問,明日當毀其祠。」曰:「官豈不曉?雖有錢用,柰腹中饑餒何?我入人家,有所得,必分以遺之,故相容至今。」默默食頃,複言曰:「已如所戒,白之土地,怒我饒舌,以杖驅我出。」公曰:「曾見吾家廟祖先否?」曰:「每時節享祀,必往觀,聞飲食芬芬,欲食不得。列位中亦有虛席者,唯一黃衫夫人,見我必怒。」又使往覘,俄氣喘色變,徐乃言曰:「方及門,為夫人持杖追逐,急反走,僅得脫。」所謂夫人者,曾祖母紀國也。公問所須,曰:「鬼趣苦饑,願得一飽饌,好酒肥鵝,與眾人共之,毋如常時以瘦雞相待也。」語畢,竦然傾耳,如有人呼之,遽曰:「土地震怒,逐我兩家出。令暫止城頭,無所歸托,願急放我歸,自此不敢複來矣。」乃解其帶,妾昏睡經日乃醒。

  無縫船

  紹興二十年七月,福州甘棠港有舟從東南漂來,載三男子、一婦人,沉檀香數千斤。其一男子,本福州人也,家于南台。向入海,失舟,偶值一木浮行,得至大島上。素喜吹笛,常置腰間。島人引見其主。主夙好音樂,見笛大喜,留而飲食之,與屋以居,後又妻以女。在彼十三年,言語不相通,莫知何國。而島中人似知為中國人者,忽具舟約同行,經兩月,乃得達此岸。甘棠寨巡檢以為透漏海舶,遣人護至閩縣。縣宰丘鐸文昭招予往視之。其舟刳巨木所為,更無縫罅,獨開一竅出入。內有小倉,闊三尺許,雲女所居也。二男子皆其兄,以布蔽形,一帶束髮,跣足。與之酒,則跪坐,以手據地如拜者,一飲而盡。女子齒白如雪,眉目亦疎秀,但色差黑耳。予時以郡博士被檄考試臨漳,欲俟歸日細問之。既而縣以送泉州提舶司未反,予亦終更罷去,至今為恨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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