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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環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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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平崔環者,司戎郎宣之子。元和五年夏五月,遇疾于滎陽別業。忽見黃衫吏二人,執帖來追,遂行數百步,入城。城中有街兩畔,官林相對,絕無人家,直北數裡到門,題曰「判官院」。見二吏迤邐向北,亦有林木,袴靴秣頭,佩刀頭,執弓矢者,散立者,各數百人。同到之人數千,或杻,或系,或縛,或囊盛耳頭,或連其項,或衣服儼然,或簪裙濟濟,各有懼色,或泣或歎。其黃衫人一留伴環,一入告。俄聞決人四下聲,既而告者出曰:「判官傳語:何故不撫幼小,不務成家,廣破莊園,但恣酒色!又慮爾小累無掌,且為寬恕,輕杖放歸,宜即洗心,勿複貳過。若踵前非,固無容舍。」乃敕伴者令送歸。環曰:「判官謂誰?」曰:「司戎郎也。」環泣曰:「棄背多年,號天莫及。幸蒙追到,慈顏不遙,乞一拜見,死且無恨。」二吏曰:「明晦各殊,去留有隔,不合見也。」環曰:「向者傳語雲已見責。此身不入,何以受刑?」吏曰:「入則不得歸矣。凡人有三魂,一魂在家,二魂受杖耳。不信,看郎脛合有杖痕。」遂褰衣自視,其兩脛各有杖痕四,痛苦不濟,匍匐而行,舉足甚艱。同到之人,嘆羨之聲,喧於歧路。 南行百余步,街東有大林。二吏前曰:「某等日夜事判官,為日雖久,幽冥小吏,例不免貧。各有許惠資財,竟無暇取,不因送郎陰路,無因得往求之。請即暫止林下,某等偕去,俄頃即來。諸處皆是惡鬼曹司,不合往,乞郎不移足相待。」言訖各去,久而不來。環悶,試詣街西行,一署門題曰「人礦院」,門亦甚淨。環素有膽,且恃其父為判官,身又蒙放,遂入其中。過屏障,見一大石,周回數裡。有一軍將坐于石北廳上,據案而坐,鋪人各繞石及石上,有數十大鬼,形貌不同,以大鐵椎椎人為礦石。東有杻械枷鎖者數千人,悲啼恐懼,不可名狀。點名拽來,投來石上,遂椎之,既碎,唱其名。軍將判之,一吏於案後讀之雲:「付某獄訖。」鬼亦捧雲。其中有付磑獄者,付火獄者,付湯獄者。環直逼石前看之,軍將指之雲:「曹司法嚴,不合妄入,彼是何人,敢來閑看!」人吏競來傳問,環恃不對。軍將怒曰:「看既無端,問又不對,傍觀豈如身試之審乎?」敕一吏拽來鍛之。環一魂尚立,見其石上別有一身,被拽撲臥石上,大錘錘之,痛苦之極,實不可忍。須臾,骨肉皆碎,僅欲成泥。二吏者走來,槌胸曰:「郎君,再三乞不閑行,何故來此?」遂告軍將曰:「此是判官郎君,陽祿未終,追來卻放,暫來入者。無間地獄,入不須臾。遂道如斯。何計得令復舊?」軍將者亦懼曰:「初問不言,忿而處置,如何?」因問諸鬼曰:「何計得令復舊?」皆曰:「唯濮陽霞一人耳。」曰:「遠近?」曰:「去此萬里。昨者北海王與化形出遊,為海人所愪。其王請出,今亦未回。」乃令一鬼召之。 有頃而到,乃一髯眇目翁也,應急而來,喘猶未定。軍將指環曰:「何計?」霞曰:「易耳。」遂解衣纏腰,取懷中藥末,糝於礦上團撲,一翻一糝,扁槎其礦為頭頂及身手足,剜刻五臟,通為腸胃,雕為九竅,逡巡成形,以手承其項曰:「起!」遂起來,與立合為一,遂能行。大為二吏所貴。相與複南行。將去,濮陽霞撫肩曰:「措大,人礦中搜得活,然而去不許一錢?」環許錢三十萬。霞笑曰:「老吏身忙,當使小鬼梟兒往取,見即吩咐。」 行及城門,見一吏南走,曰:「黃河欲分一枝,前者天令三丁取一,計功不計,今請二丁取一。」二吏以私行有礦環之過,恐宣之怒環而召也,謂環曰:「彼見若問,但言欲觀地獄之法,以為儆戒,故在此耳。」吏見果問,環答之如言。遂別去複行。 須臾,至滎陽,二吏曰:「還生必矣。某將有所取,能一觀乎?」環曰:「固所願也。」共入縣郭,到一人家中堂,一吏以懷中繩系床上女人頭,盡力拽之,一吏以豹皮囊徐收其氣,氣盡乃拽下,皆縛之。同送環家,入門,二吏大呼曰:「崔環!」誤築門扇,遂寤。其家泣候之,已七日矣。 後數日,有梟鳴於庭,環曰:「濮陽翁之子來矣。」遂令家人刻紙錢焚之,乃去。疾平,潛尋所見婦人家,乃縣糾郭霈妻也。其時尚未有分河之議,後數日,河中節度使司徒薛公平議奏分河一枝,冀減沖城之勢。初奏三丁取一,既慮不足,複奏二丁役一,竟如環陰司所見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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