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筆記雜錄 > 五雜俎 | 上頁 下頁 |
八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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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陽人取古塚中鏡破碎不全者,截令方,四片合成,加以柱而成爐焉,謂之鏡爐。制則新也,而質實舊物,置之案頭,猶勝饞鼎。 周火齊鏡,暗中視物如晝;秦方鏡,照人心膽;漢史良娣身毒鏡,照見妖魅;隋王度鏡,能卻百病;唐葉法善鐵鏡,鑒物如水;長安任仲宣鏡,水府至寶,為龍所奪;秦淮漁人鏡,洞見五腑六髒;王宗壽鏡,照見樓上青衣小兒。宋呂蒙正時,朝士有古鏡,能照二百里;安陸石岩村鏡,何楚言河朔鏡,皆照十數裡。徐鉉鏡,只見一眼。李士寧斬轅山鏡,洞見遠近。嘉祐中,吳僧鏡,照見前途吉凶;孟蜀軍校張敵鏡,光照一室,不假燈燭。慶曆中,宦者鏡,背鑄兔形,影在鑒中;盧彥緒鏡,背有金花,承日如輪。近時金陵軍人,耕田得鏡半面,能照地中物,持之發塚掘藏,大有所得。又大中橋民陳某宅,垣中得長柄小鏡,照之則頭痛;持與人照,無不痛者。《庚巳編》載:「吳縣陳氏祖傳古鏡,患瘧者照之,見背上一物驚去,病即瘥。」余戊子歲在彭城,見賣鏡者,其面如常,其背,照之則人影俱倒,斯亦異矣。 修養家謂梳為木齒丹,雲:「每日清晨梳千下,則固發去風,容顏悅澤。」夫人一日之功全在於晨,晏眠早起,欲及時也,頭梳千下,廢時失事甚矣,縱能固發悅顏,何益? 笄,不獨女子之飾,古男子皆戴之。《三禮圖》:「笄士以骨,大夫以象。」蓋即今之簪耳。范武子怒,文子擊之以杖,折其委笄,蓋童子未冠時也。 漢惠帝時,黃門侍中皆傳脂粉。順帝時,梁冀奏李固胡粉飾貌,搔頭弄姿,曹子建以粉自傳,何晏動靜自喜,粉白不去手。蓋魏、晉以前,習俗如此。夫婦人之美者,猶不假粉黛,況男子乎? 以丹注面曰的,古天子諸侯媵妾以次進禦,有月事者,難以口說,故注此於面以為識,如射之有的也,其後遂以為兩腮之飾。王粲《神女賦》曰:「施華的,結羽釵。」傳玄《鏡賦》:「點雙的以發姿,非為程姬之疾明矣。」唐王建宮詞:「密奏君王知入月,喚人相伴洗裙裾。」則亦無注的事也。潘嶽《芙蓉賦》:「丹輝拂紅,飛須垂的。」王敬美《早梅詩》:「暈落朱唇微有的。」則又藉以詠花矣。 漢中山王來朝,成帝賜食,及起而襪系解,成帝以為不能也。於是定陶王得立。然文王伐崇,至鳳凰之墟,而襪系解;武王伐紂,行至商山,而襪系解;晉文公與楚戰,至黃鳳之陵,而履系解;古之聖王,霸主皆有然者,何獨中山王耶? 古人以跣為敬,故非大功臣,不得劍履上殿。褚師聲子襪而登席,而衛侯怒。至於見長者必脫履於戶外。曹公令曰:「議者以祠廟當解履。」則漢末猶然矣。 漢王喬為葉縣令,每朝會,雙鳧飛來,網之得雙鳥。盧耽為州治,中元會不及朝,化為白鵠,乃翔威儀,以帚擲之,得雙履。南海太守鮑靚嘗夜訪葛洪,達旦乃去。人訝其往來之頻,而不見車騎,密伺見雙燕飛來,網之,得雙履。此三事絕相類,而人但知雙鳧事也。 漢時著屐尚少,至東京末年始盛。應劭《風俗通》載:「延嘉中,京師好著木履。婦人始嫁,作漆畫屐,五色采為系。後黨事起,以為不祥。至晉而始通用。阮孚至自蠟之。謝靈運登山陟嶺,未嘗須曳離也。」想即以此當履耳。《晉書·五行志》雲:「初作屐者,婦人頭圓,男子頭方。至大康初,婦人屐乃頭方,與男無別。」此亦古婦人不纏足之一證。今世吾閩興化、漳、泉三郡,以屐當趿,洗足竟,即跣而著之,不論貴賤男女皆然,蓋其地婦人多不纏足也。女屐加以彩畫,時作龍頭,終日行屋中,閣閣然,想似西子響さ廊時也,可發一笑。 相手板法,出於蕭何。或曰:「四皓後,東方朔見而善之。」天下事之不經,莫此為甚。宋庾道湣相山陽王休板,以為多忤,後密易褚彥回者。不數日,彥回對帝誤稱下官,大被譴訶。夫明帝猜忌忍虐之主,故休見疑,若遇平世明主,此笏能令人忤乎?唐李參軍善相笏,休咎皆驗。又有龍複本者,無目,凡象簡、竹笏,以手撚之,必知官祿年壽。宋初聶長史者,相丘巒三笏異用,而皆如其言也。然則《紀傳》所載,不足徵耶?曰:精蔔筮術,數者,藉物以起數,如管輅、郭璞之流耳,非專相笏也。使笏易地易人,則數又隨之變矣。 董偃臥琉璃帳,張易之為母制七寶帳,王作翠羽帳,元載寵姬處金絲帳,唐武宗玳瑁帳,同昌公主設連珠帳,又大秦國金織成五色帳,有明月夜珠帳,斯條王國作白珠交結帳,侈靡極矣。然琉璃、玳瑁、玉石之屬,豈堪作帳?當是鄣字之誤耳。 孟光舉案齊眉,解者紛然,亦大可笑事。古人席地而坐,疾則憑幾,食及觀書,則皆用案幾,即今之桌子。案似食格之類,豈可便以幾為案乎?漢王賜淮陰玉案之食,玉女賜沈義金案玉杯,石季龍以玉案行文書,古詩「何以報之青玉案。」漢武帝為雜寶案。貴重若此,必非巨物。楊用修以為碗,亦非也。且漢時皇后,五日一朝皇太后,親奉案上食,高祖過趙,趙王敖自持案,進食甚恭,則古人之舉案為常事,何獨孟光哉? 古人以幾杖為優老之禮。康王疾大漸,憑玉幾,孫翊謂任元褒吏憑幾對客為非禮,魏文帝賜楊彪延年杖及憑幾。今之憑幾對客者眾矣。 漢文帝時,魯少年拄金杖。武帝有玉箱杖。嘉平中,袁逢作二公賜玉杖。晉佛圖澄金杖、銀缽。劉向別傳有麒麟角杖。曹操賜楊彪銀角桃杖。今人但用竹杖耳。漢昌邑王至榮陽,買積竹刺杖。龔遂諫曰:「積竹刺杖,少年驕蹇杖也。」今武陵有方竹為杖,甚佳。及蜀卯州杖,巨節如雞骨然。夫杖,扶老登山,取其輕便為貴,金玉徒為觀美,未必當於用也。 皮日休有天臺杖,色黯而力遒,謂之華頂杖。有龜頭山疊石硯高不二寸,其仞數百,謂之太湖硯。有桐廬養和一具,怪形拳跼,坐若變去,謂之烏龍養和,養和者,隱囊之屬也。按李泌以松膠枝隱背,謂之養和,後得如龍形者獻帝,四方爭效之。今吳中以枯木根作禪椅,蓋本於此。 陶器,柴窯最古。今人得其碎片,亦與金翠同價矣。蓋色既鮮碧,而質複瑩薄。可以妝飾玩具而成器者,杳不可複見矣。世傳柴世宗時燒造,所司請其色,御批雲:「雨過青天雲破處,這般顏色做將來。」然唐時已有秘色。陸龜蒙詩:「九天風露越窯開,奪得千峰秘色來。」惜今人無見之耳。余謂洛中人有掘得漢、唐時墓者,其中多有陶器,色但淨白,而形質甚粗,蓋至宋而後,其制始精也。 柴窯之外,有定、汝、官、哥四種,皆宋器也。流傳至今者,惟哥窯稍易得,蓋其質厚,頗耐藏耳。定、汝白如玉,難於完璧。而宋時宮中所用,率銅鈴其口,其是損價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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