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筆記雜錄 > 五雜俎 | 上頁 下頁


  北人二月二日,皆以灰圍室,雲辟蟲蟻;又以灰圍倉,雲辟鼠也。閩人以雷始發聲,掃蟲蟻。

  二十四番花信風者,自小寒至穀雨,凡四月,八氣二十四候,每候五日,以一花之風信應之:小寒,一候梅花,二候山茶,三候水仙;大寒,一候瑞香,二候蘭花,三候山礬;立春,一候迎春,二候櫻桃,三候望春;雨水,一候菜花,二候杏花,三候李花;驚蟄,一候桃花,二候棠棣,三候薔薇;春分,一候海棠,二候梨花,三候木蘭;清明,一候桐花,二候麥花,三候柳花;穀雨,一候牡丹,二候酴,三候棟花。過此則立夏矣。然亦舉其大意耳,其先後之序,固亦不能盡定也。

  唐德宗以前,世上巳、九日皆大宴集,而寒食多與上巳同時,欲以二月名節,自我作古。李泌請廢正月晦,以二月朔為中和節。可見唐以前,正月晦寒食,皆作節也。夫晦為窮日,寒食禁煙,以之宴會,皆非禮之正。而二月十五,自有花朝節,足敵中秋,何鄴侯不引此,而另作節名?宜其行之不久也。按道經,以二月一日為天正節,八日為芳春節,蜀中以二月二日為踏青節,則安得謂二月無節也?

  秦俗以二月二日,攜鼓樂郊外,朝往暮回,謂之「迎富」。相傳人有生子而乞於鄰者,鄰家大富,因以二月二日取歸,遂為此戲。此訛說也。大凡月盡為窮,月新為富,每月皆然,而聊以歲首舉行之故,正月晦送窮,而二月二日迎富也。即如寒食禁火,托之介子推,五日競渡,托之屈原,皆俗說耳。《福州志》。載閩中以五月四日作節,謂閩王審知以五月五日死,故避之。考《五代史年譜》,審知則以十二月死,非五月也。志乘猶不可信,而況其他乎。

  唐、宋以前,皆以社日停針線,而不知其所從起。余按呂公忌雲:「社日男女輟業一日,否則令人不聰。」始知俗傳社日飲酒治耳聾者,為此,而停針線者,亦以此也。

  《養生論》曰:「二月行路,勿飲陰地流泉,令人發瘧。」此不可不知也。

  仲春之月,雷始發聲,夫婦有不戒其容止者,生子不備。大凡雷電晦冥,日月薄蝕而交合者,生子多缺,蓋邪之氣所感也。然《周禮》又以仲春令會男女,聖人豈不知愚民之易犯。而故驅之耶?可為一笑。

  唐時清明有拔河之戲,其法以大麻ㄌ,兩頭各系十余小索,數人執之,對挽,以強弱為勝負。時中宗幸梨園,命侍臣為之,七宰相、二駙馬為東朋,三相、五將為西朋。僕射韋巨源、少師唐休,年老無力,隨ㄌ踣地,久不能起,上以為笑。夫此戲乃市井兒童之樂,壯夫為之,已自不雅,而況以將相貴戚之臣,使之角力僕地,毀冠裂裳,不亦甚乎?《秦京雜記》載寒食內僕司車與諸軍容,使為繩橛之戲,今亦不行。今清明、寒食時,惟有秋千一事,較之諸戲為雅,然亦盛行于北方,南人不甚舉也。

  先王之制,鑽燧改火,雖雲節宣天地之氣,然亦迂矣。寒食禁火,以為起自介子推者,固俗說之誤,而以為龍星見東方,心為大火,懼火之盛而禁之,則尤迂之迂也。今之俗不知禁火,亦不知改火,而四時之氣,何嘗不宣?豈可必謂古之是而今之非乎?

  《周禮》司ピ氏,仲春以木鐸徇火禁于國中,注雲:「為季春將出火。」此亦今人謹慎火燭之意,非禁煙也。禁煙不知起何時,至唐、宋已然。改火之不行,似已久矣。詩人吟詠之詞,未足據也。楊用修謂不改火,出於胡元鹵莽之政,此真可笑。使今日必行之,則閩、廣之地,安得榆、杏,而齊、魯之地,安得檀?使民走數千里而求火種,亦不情之甚矣!

  北人重墓祭。余在山東,每遇寒食,郊外哭聲相望,至不忍聞。當時使有善歌者,歌白樂天寒食行,作變征之聲,坐客未有不墮淚者。南人借祭墓為踏青遊戲之具,紙錢未灰,履相錯,日暮,墳間主客無不頹然醉倒。夫墓祭已非古,而況以蒿悽愴之地,為謔浪酩酊之資乎?

  琴操謂介子推以五月五日死,文公哀之,令民不得舉火,今人以冬至一百五日為寒食,其說已互異矣。《鄴中記》載:並州為介子推斷火,冷食三日;《漢書·周舉傳》謂太原以介子推焚骸,每冬中輒一月寒食,至魏武帝令,又謂太原、上黨,冬至後百有五日,皆絕火,訛以傳訛,日甚一日。至唐時,遂有「普天皆滅焰,匝地盡藏煙」之語,則無論朝野貴賤皆絕火食。故曰:「日暮漢宮傳蠟燭。」謂至是始舉火也。然此猶之可也,至於民間犯禁,以雞羽插入灰中,焦者輒論死,是何等刑法耶?國朝之不禁火,其見卓矣。

  三月三日為上巳。此是魏、晉以後相沿,漢猶用巳,不以三日也,事見《宋書》。周公謹《癸辛雜誌》謂上巳當作上巳,謂古人用日例以十幹,恐上旬無巳日。不知《西京雜記》,正月以上辰,三月以上巳,其文甚明,非誤也。但巳字原訓作止,謂陽氣之止此也;則巳恐即是已字,但不可以支為幹耳。

  《田家五行》曰:「三月無三卯,田家米不飽。」

  《月令》:「四月靡草死。」靡草,薺、苨、葶、藶之屬,非一草也。薺、苨似人參,冬水而生,夏上而死。麥秋至,麥至是熟。凡物之熟者,皆謂之秋耳。今俗指麥間小蟲為麥秋,可笑也。亦猶北人指七月間小蜻蜓為處暑耳。

  四月十五日,天下僧尼就禪刹搭掛謂之「結夏」,又謂之「結制」,蓋方長養之辰,出外恐傷草木蟲蟻,故九十日安居。釋苑宗規雲:「祝融在候,炎帝司方,當法王禁足之辰。」是釋子護生之日,至七月十五日,始盡散去,謂之「解夏」,又謂之「解制」。《西域記》作十六日為是。餘見近作詩者以入定、搭掛概謂之結夏,非其義矣。

  結夏以十六日為始者,印度之法也。中國以月晦為一月,天竺以月滿為一月,則中國之十六日,乃印度之朔日也。考《西域記》又有白月、黑月,及額沙茶室羅伐拿婆達羅缽ヌ等月,說者謂二十八宿之名,未知是否。

  古人歲時之事,行於今者,獨端午為多,競渡也,作粽也,系五色絲也,飲菖蒲也,懸艾也,作艾虎也,佩符也,浴蘭湯也,鬥草也,采藥也,書儀方也,而又以雄黃入酒飲之,並噴屋壁、床帳,嬰兒塗其耳鼻,雲以辟蛇、蟲諸毒,蘭湯不可得,則以午時取五色草沸而浴之。至於競渡,楚、蜀為甚,吾閩亦喜為之,雲以驅疫,有司禁之不能也。

  五月五日子,唐以前忌之,今不爾也。考之載籍,齊則田文,漢則王鳳、胡廣,晉則紀邁、王鎮惡,北齊則高綽,唐則崔信明、張嘉,宋則道君皇帝,金則田特秀。然而覆宗亡國者,高綽、道君二人耳。然一以不軌服天刑,一以盤荒取喪亂,即不五日生,能免乎?

  田特秀,大定間進士也,所居裡名半十,行第五。以五月五日生,小名五兒。年二十五,舉於鄉。鄉試、府試、省試、殿試,皆第五。年五十五。以五月五日卒。世間有如此異事。可笑!

  《容齋隨筆》雲:「唐玄宗以八月五日為千秋節。」張九齡上《大衍曆》序雲:「謹以開元十六年八月端午獻之。」又宋表雲:「月惟仲秋,日在端午。」然則凡月之五日,皆可稱端午也。余謂古人午、五二字想通用;端,始也。端午,猶言初五耳。

  五月十三是龍生日,栽竹多茂盛。一雲是竹醉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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