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婦女(1)


  【命婦朝賀】

  明制,三品以上命婦遇太后中宮大慶元會令節,例得朝賀。然朝士拜禮,除朔望升殿外,即常朝亦五拜三叩頭,命婦則不然,僅行四拜禮,止於下手立拜,唯致賀、受賚時一跪叩頭而已,先三日赴諸王館習儀亦然,此聞之故老者。往時儀注則十二拜,凡以三次行禮,又或八拜,以二次行禮,猶然四拜也。蓋自古婦人皆立拜,唯後周天元帝,令婦人朝天堂俱效男子俯伏,武周時亦然,然僅行之一時,漢唐平世俱不爾也。宋時不可考,然宋天聖中,明肅太后臨朝,欲代郊天,宰相薛簡肅不許曰:「果爾,太后將作男子拜乎?抑女子拜乎?」事遂寢。其時如古立拜可知矣。今士民家婦人,伏地頓首,與男子無異,蓋沿故元之習也。命婦入朝,例許帶一婢,俱以女或媳充之,後妃賜問,亦全不諱,更問字何氏,嫁何年,讀何書,豔黠者多叨橫賜,臣妾之禮,大遜外廷,近聞上下亦稍隔絕矣。又每人給一圈屏、一溲器,可謂曲體之至,但宮掖邃遠,以春尖徒步為苦耳。

  國家大喪,凡武臣三品如指揮使之妻,亦得入思善門哭臨,貌既多寢陋,飾又皆藍縷,且麻苴從事,拜起蹌踉,宛然鄭俠所獻圖,朝士見者,往往破涕為夫。

  【二婦全邊城】

  正統己巳,遼東廣甯右衛指揮僉事趙忠者,守備鎮靜堡,大虜入犯,忠力戰不勝,攻圍甚急。其妻左氏曰:「此堡破在旦夕,吾寧死不受辱,君其勉之。」遂與母及其三女俱自經。忠感憤,扼守愈堅,虜終不得志,遂解圍,城賴以全,事聞,上命贈左氏為淑人,諭祭賜葬,旌其門曰貞烈,而忠進指揮同知。今上壬辰寧夏之役,蕭如熏以參將守平虜城,哱劉勾虜以數萬眾圍之,守禦單弱,人有危心,蕭妻楊氏,膚施大司空晴川兆女也,盡出資斧簪珥犒士,身率健婦乘城,命如熏出戰,晝夜苦鬥,賊竟退去,不能東犯,上以其功大,立進大帥,至今向用。楊氏後以病亡,其時但以蕭功聞,不及特旌其妻也。二事頗相類,但生死大異,故國家之報亦不同,蕭之賞固非幸得,而趙忠當時僅進一階,何酬庸之薄也。趙忠既為守備,則必以都指揮體統行事入銜矣,其在今日,則必升參遊等官,即不然,亦必都佐擊矣。而英宗朝尚不然,蓋揮僉乃其實職,故以正四轉從三,非如今日但以流官方面之銜,遞為遷擢,因有以實職百戶而竟登壇者,不唯大司馬不知故事,並武人亦不曉祖職當如何遷陟矣。

  【竇氏全印】

  正德六年辛未,江西華林大盜起,圍瑞州府攻之,時缺守臣,獨通判姜榮署印。薑先為工部主事,坐丁巳計典謫是官,甫至郡,倉皇無備,亟集兵與戰,不敵,度勢不能守,密以印畀妾竇氏匿之。賊果破城,入廨署求薑倅勿得,而得其妾欲殺之,賴竇哀祈而免,遂執竇,瀕行,竇已先藏印圃池中矣。時姜所部,高安人盛豹,父子同罹難,潛語之曰:「印在某所,幸以告我公,我且死矣」;乃又紿賊曰:「可速遣盛父報主人,持多金來贖我,今有盛子作質,不慮逸也。」賊信之,偕至地名花塢鄉者,詭以渴求飲,急投道旁井,賊退,厝於僧院。以事上聞,詔義其事,旌之曰貞烈,立祠植碑而祀焉。薑棄城當服上刑,台使者憐竇節俠,特委婉開其罪,且為敘功進同知。薑脫死,歸郡才兩閱月,複買一姝麗,時議遂大薄之,未幾,竟褫職去。竇,京師崇文坊人也,都中婦女以淫悍著聞,此女獨從容就義,智勇兼備,即史冊亦僅見。若姜榮負心,則犬豕不若矣。余向見妾媵得諡者,而偶遺此,且貞烈祠額,非諡也,然足不朽矣。竇氏尚有唐淮西竇桂娘通謀陳仙奇,事亦奇偉,可與此女並稱俠烈。

  【宰相壽母】

  正嘉以來,宰相現任父母具慶者,為常熟嚴文靖、興化李文定、江陵張文忠、蒲阪張文毅,俱及見其子正位黃扉,真熙朝盛事。內常熟、興化二公,又得解相印,歸奉二老親以壽終,尤為全福。蒲阪以外艱歸,又奉其母胡喪,然為繼妣,非親母也。唯江陵公用封公歿,奪情,致口語,而歿於位,其太夫人親見子削奪,家之籍沒,子孫滿前,俱罹桎梏入囹圄,至有雉經、有遣戍,真所謂以壽為戚也。正德十一年,故相李長沙歿于邸,其母一品太夫人麻氏在堂,直至嘉靖三年始歿,在文忠身後又九年,無子無孫,孑然一嫠婦,又貧窘不能支朝夕,方之趙夫人情境不同,苦趣則一也。

  成化間,劉壽光翊拜相,父母俱無恙。

  【三太宰壽母】

  世宗朝,太宰南昌熊北原浹,有母九十請終養,上不許,賜其母廩米存問,一時稱異典。繼而太宰蘭溪唐漁石龍有母亦九十,則已罷歸裡矣。至今上則有太宰海豐楊夢山巍,有母一百余歲,尚康健,何壽母之偏鐘于塚宰乃爾?他如閣臣嚴常熟、李興化、張江陵,皆有父母在堂,然眉壽不及也。

  嘉靖間,南兵部尚書浙之鄞人張文定邦奇,以養母歸,其母亦年百歲,但文定以甲辰年先卒,而母之卒以甲寅,凡哭子十年,不為全福。又正德間南太宰王海日華,其母亦九十餘,又正德末太宰陸水邨完被籍遠戍,其母葉氏逮治入獄,後死于京邸,則不如早歿為愈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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