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宮闈(7)


  【孝烈祔廟】

  孝烈既以擁護聖躬,大獲殊眷,其父安平伯方銳亦進封侯,二十六年孝烈崩,上欲升祔太廟,久之廷議不決,上自出睿斷,竟祧仁宗,祔孝烈神主於廟。時分宜當國,固不足言,而華亭新拜宗伯,亦僅一執奏,繼奉嚴旨,即唯諾從事矣。此事關宗廟最太,而廷臣無有以死諍者,此時去議大禮時已二十餘年,當時批鱗諸臣,死者無算,即倖存亦流落荒裔,朝士但羨張、桂諸人之驟責,其貶竄者無一收召,遂不復能執古誼力爭,使聖主有此過舉,良可惋歎。至於孝烈梓宮,亦開上壽宮隧道納之玄宮,尤不愜人情。蓋先世賢主如南宋文帝之于袁後,唐太宗之于長孫後,亦以先亡歸陵寢,他日帝反祔葬焉。本朝唯孝陵、長陵母后先葬,此後累朝皆別葬他所,及上升遐始遷後祔葬,於典禮甚合,況孝潔為上元配,尚瘞襖兒峪,而孝烈為第三後,乃先居上壽宮,更覺失序。至隆慶初年,孝潔仍祔世宗室而孝烈神主遷置於奉先殿,補救折衷咸歸穆宗達孝雲。

  按,隆慶初元加孝烈諡號,有祗天畏聖字面,蓋亦著當時弭變之功也,然嘉靖三十五年,已從玄門法加孝烈為九天金闕玉堂輔聖天后掌仙妙元君,則先有輔聖之語矣。

  【母后減諡】

  嘉靖十四年正月,武廟後莊肅夏氏崩,時張孚敬為首揆,議以夏後與他後不同,其諡號只可二字,多亦不過四字,蓋用景帝廢後汪氏貞惠安和四字故事也。時汪鋐亦助孚敬,謂只可二字,李後時謂可八字,唯禮卿夏言謂宜如故事,仍為十二字,都禦史王廷相、吏部侍郎霍韜亦同夏言所議。上命定為八字。次年四月,上幸天壽山,坐行宮,召大臣曰:「莊肅之諡未安,仍宜循舊。」至九月乃進今諡,時孚敬已去位矣。世宗聖意,何曾菲薄夏後,乃永嘉素工揣摩,創為異議,其罪豈止逢君之惡!而汪鋐則又逢相之惡,時貴溪、南海皆以議禮驟貴,猶能持正不阿如此。今諛永嘉相業者,大抵多溢美,則江陵公秉史筆時,以聲氣相附,每追頌其功也。

  【莊肅後喪禮】

  嘉靖十四年正月,武宗莊肅夏後崩,禮臣上儀注,擬上素冠服舉哀,及群臣行奉慰禮,上曰:「朕于皇兄後無服制,又迫聖母壽誕,朕當青服視事。」於是禮臣改請皇上服制既絕不必舉哀,臣下亦不必奉慰。越七日,即為章聖太后壽誕,上命百官不必赴衙門,但於私第盡制,蓋視群情也。輔臣孚敬等言:「聖母聖誕吉禮重大,宜吉服終日。」上始悅而許之,然數日前元旦,以憲廟恭妃初喪免文武百官慶賀矣,且莊肅于世宗為同堂從嫂,祖宗亦服緦麻,乃上曰無服,禮臣亦曰服絕,不得其解。時貴溪長禮部。

  【嘉靖兩後喪禮】

  世宗初年,以議大禮得伸志于興邸兩親,其後尊禮靡所不及,從此遂親定曲制,厚薄任情,其於喪禮最減殺者則昭聖太后,最隆重者則孝烈皇后而極矣。嘉靖二十年,昭聖崩,上諭禮部,昭聖雖稱伯母,朕事之敬慎,自十七年秋事,不得不自防愛以愛宗社,朕故不敢躬詣問安;今崩,朝夕奠祭令內侍官代行。蓋上意猶謂戊戌章聖之逝,皆昭聖肆毒,不止如始所疑潛行巫蠱已也。至二十七年,孝烈後崩,上以壬寅內變,後有大功,命喪以元配禮,未逾月,即定陵名曰永陵,命先葬玄宮,則二祖以後所未有也。且元配孝潔尚別厝,而第三後先入陵寢,尤亙古所無。至大祥遂欲祔廟,輔臣嵩請祔於皇妣之次,上怒,以為是爭考爭皇之故智,不許,至再期,竟祧仁宗而以孝烈先入廟,則古今創見。時上恚初議未即許祧,乃於忌日請祭疏中批旨雲:「孝烈所配者入繼之君,又非六禮之始,忌日即不祭亦可。」部臣益惶懼將順恐後,至引本朝宣廟舍恭讓後而祔孝恭、憲廟舍吳後而祔孝真為比,以媚聖意,上始悅許之。時宗伯為徐華亭,豈不知恭讓後以病退別居,盡謝位號,吳後立甫一月廢斥遷宮,久不母儀天下,豈孝潔可比,乃曲筆詭詞至此,即得世宗愉快,寵眷一時,其如後世議者何!

  先是,嘉靖七年孝潔陳後崩,靈輿赴山陵時,上命出左門,言官及禮臣再三請謂宜出正門,終不許。至孝烈梓宮當葬期,禮部儀注竟擬正門中道出,蓋已預揣上意矣。

  景泰七年孝肅後崩,亦先入太廟,然而不祧祖宗,蓋廟室未滿也。

  【母后先祔廟】

  世宗既追崇獻皇帝矣,至中葉,又納諛臣言祔獻皇于太廟稱宗,臣下畏禍,自侍郎唐冑之外,無複敢繼起者。上追忿往事,謂近代為不足法。及孝烈皇后崩,已先納梓宮于上所營壽宮矣,及小祥,遂下詔欲奉神主入祔太廟。時宗伯費文通依違未果,比釋服,則有徐文貞為禮卿,僅婉辭以為此聖子神孫之事,上遂大怒,而禮科都給事顏思忠複執部議以諫,內旨因他事杖一百為民,而孝烈入廟,仁宗祧矣。按,洪武十五年孝慈皇后崩,次月葬鐘山之陽,定其名曰孝陵,至太祖升遐合葬焉。蓋用唐太宗昭陵故事,是亦國初未定之制了也。至永樂五年,仁孝皇后崩,文皇聖意已不欲立封域於南方,故遲遲未葬,至七年幸北京,始得地於昌平縣,用江西術士廖均卿議,改封黃士山為天壽山,十年遷仁孝後梓宮北行安葬,因定陵名曰長陵,蓋三千里輀車遠涉,無暫定他所之理,已非太祖時比矣。此後累朝不復遵此制,惟景泰七年廢後杭氏薨(即懷獻太子母也)帝諡為孝肅皇后,先歸山陵,因祔太廟,此為古來僅見之事。蓋自未入廟,乃令宮閨先侍祖宗,於典制甚悖,而陳、王諸輔臣不能救正,識者非之。比英宗復辟,禮臣胡瀅始以為言,上命遷後主於別室,時景帝違豫未大漸也。未幾襄王瞻墡入朝,謁陵回奏稱:景陵明樓未建,而杭氏所葬明樓高聳,與長、獻二陵相等,乞毀之。上命如議。然而陵名固尚未立。又未幾,帝與後俱廢矣。世宗薄視累朝,動以二祖為法,以故臣下所建白無一轉圜,然祔廟一事肇自景帝,何足遵守,且尋遭廢斥,不祥之甚,惜當時無有以此密諷於上者。又孝烈之葬,先定名曰永陵,亦用二祖故事。方孝烈初崩逾月,順天府進春,例當並進,而中宮已虛,上命仍進幾筵,府官用吉服從事,亦上所親定也。

  葬孝烈時,上命居玄宮之左,而虛其右,以待元配孝潔合葬,未幾又命孝烈複葬右雲。

  世宗之命追眷故後,蓋用宋仁宗溫成後故事。後薨未久,會立春後閣已虛,詞臣不復進帖子詞,帝命仍進禹玉代歐陽公口占為詞,即所謂:「花似玉容長不老,只應春色勝人間」者是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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