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識鑒(2)


  吳興僧晝一,字皎然,工律詩。嘗謁韋蘇州,恐詩體不合,乃於舟抒思,作古體十數篇為獻。韋皆不稱賞,晝一極失望;明日寫其舊制獻之,韋吟諷,大加歎賞。因語晝一雲:「幾致失聲名。何不但以所工見投,而猥希老夫之意?人各有所得,非卒能致。」晝一服其能鑒。

  駱浚者,度支司書手也。嘗健羨一雜事典,題詩一絕于柏樹曰:「幹聳一條青玉直,葉鋪千疊綠雲低;爭如燕雀偏巢此,卻是鸞不得棲。」會度支使巡諸司,見此題,問左右,雲:「浚所為也。」召與語,可聽。曰:「錢谷粗曉,詞氣不卑,言語古壯,人品亦佳。」翌日,以語巡官李吉甫,遂擢為度支巡官。浚請兼巡覆官。自以微賤,不敢廁士大夫之列。月余,九門內勾出數十萬貫;數月,關右、蒲、潼、京西、京北、三輔勾四百萬,佐大門,卻河陰斗門,曹、汴、宿、宋,無水潦之患。後典名郡,有令名。於春明門外築台榭,食客皆名人。盧申州題詩雲:「地如拳石,溪橫似葉舟。」即駱氏池館也。

  裴晉公為相,布衣交友、受恩子弟,報恩獎引不暫忘。大臣中有重德寡言者,忽曰:「某與一二人皆受知裴公。白衣時,約他日顯達,彼此引重。某仕宦所得已多,然晉公有異于初,不以輔佐相許。」晉公聞之,笑曰:「實負初心。」乃問人曰:「曾見靈芝、珊瑚否?」曰:「此皆希世之寶。」又曰:「曾遊山水否?曰「名山數遊,唯廬山瀑布狀如天漢,天下無之。」晉公曰:「圖畫尚可悅目,何況親觀?然靈芝、珊瑚,為瑞為寶可矣,用於廣廈,須杞、梓、樟、楠;瀑布可以圖畫,而無濟於人,若以溉良田,激碾,其功莫若長河之水。某公德行文學、器度標準,為大臣儀錶,望之可敬;然長厚有餘,心無機術。傷於畏怯,剝割多疑。前古人民質樸,征賦未分,地不過數千里,官不過一百員。內無權悻,外絕奸詐。畫地為獄,人不敢逃;以赭染衣,人不敢犯。雖已列郡建國,侯伯分理;當時國之大者,不及今之一縣,易為匡濟。今天子設官一萬八千,列郡三百五十,四十六連帥,八十萬甲兵。禮樂文物,軒裳士流,盛于前古。材非王佐,安敢許人!」

  相國牛僧孺,或言仙客之後,居宛、葉之間。少孤貧,力學有志。永貞中擢進士第,與同輩過政事堂,宰相謂曰:「掃廳奉候。」僧孺獨出曰:「不敢。」眾聳異之。元和初,登制科,曆省郎至丞相。大中初卒。後白敏中入相,乃奏,諡曰「簡」。

  李玨,字待價,趙郡贊皇人。早孤,居淮南,養母以孝聞。舉明經,華州刺史李絳見而謂之曰:「日角珠庭,非常人也,當掇進士科。明經碌碌,非子發跡之地。」一舉不第。應進士舉,許孟容為禮部,擢上第。釋褐,署烏重胤河陽府推官,書判高等,授渭南縣尉,遷右拾遺,左遷下わ縣令。丁母憂,廬居三年,不入室。免喪,諸侯交辟,皆不就。牛僧孺在武昌,掌書記,歸禦史府。韋處厚秉政,稱曰:「清廟之器,豈擊搏才乎?」擢拜禮部員外郎,改吏部員外。李宗閔為相,擢知制誥,改司勳員外郎,庫部郎中,文宗召充翰林學士。玨風格端肅,屬詞敏贍,恩傾一時。累遷戶部侍郎承旨,天子屢欲以為相。鄭注以方術為侍講學士,李訓自流人入內廷,玨未嘗私焉。訓、注交譖,貶江州刺史。訓誅,征為戶部侍郎,與楊嗣複同日拜相。上雖切於求理,終優遊不斷。同列陳夷行、鄭覃請經術孤立者進用,玨與嗣複論地胄詞彩者居先,每延英議政,多異同,卒無成效,但寄之頰舌而已。文宗將崩,以敬宗子陳王成美為托。武宗立,事由兩軍,貶昭州刺史。宣宗即位,累遷河陽三城節度,吏部尚書。崔鄲薨,又拜檢校左僕射、淮南節度使。三載,薨,諡貞穆。

  李廓為武甯軍節度使,不治,右補闕鄭魯上疏曰:「臣恐新麥未登,徐師必亂。乞速命良將,救此一方。」宣宗未之省。麥熟而徐師果亂,上感悟魯言,擢為起居舍人。

  懿宗晚年政出群下。路岩年少固位,一旦失勢,當路皆仇隙,中外沸騰,所指未必實也。初,岩為淮南崔鉉度支使,除監察,十年不出京師,致位宰相。鉉謂岩必貴,嘗曰:「路十終須與他那一官!」自監察入翰林,鉉猶在淮南,聞曰:「路十如今便入翰林,何能至老?」皆如言。

  突厥平,溫僕射彥博請遷于朔方,以實空虛之地,於是入居長安者且萬家。魏鄭公以為夷不亂華,非久常之策。爭論數年不決。至開元中,六胡反叛,其地複空。

  太宗令衛公教侯君集,君集言於帝曰:「李靖將反矣!至微隱之術,輒不以示臣。」帝以讓靖,靖曰:「此乃君集反爾!今中夏安,臣之所教,足以制四夷矣,而求盡臣之術者,將有他心焉。」

  潤州得玉磬十二以獻,張率更叩其一,曰:「是晉某歲所造也。是歲餘月,造磬者法月,數有十三,今闕其一。宜於黃鐘九尺掘之,必得焉。」敕州求之,如言而得。

  鄭公見《秦王破陣樂》,則俯而不視;奏《慶善樂》,則玩而不厭。

  貞觀中,有婆羅門僧言「佛齒所擊,前無堅物」,於是士女奔湊,其處如市。時傅奕方病臥,聞之,謂子曰:「非是佛齒也。吾聞金剛石至堅,物莫能敵,唯羚羊角破之。汝但取試焉。」胡僧監護甚嚴,固求,良久乃得見。出角叩之,應手而碎,觀者乃止。今理珠者用此角。

  閻立本善畫。至荊州,視張僧繇舊跡,曰:「定虛得名耳。」明日又往,曰:「猶是近代佳手耳。」明日又往,曰:「名下無虛士。」坐臥觀之,留宿其下,一日不能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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