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昌壽公主四則(2)


  又以平日忤李蓮英意,蓮英亦欲死之。會公主聞變曰,亟馳入宮視太后,力言此必康黨之流言,帝當無此意。太后示之密詔,公主泣曰:「天不佑清,使兩宮有此巨禍。然以太后之福,已得轉危為安。皇上君臨天下垂三十年,其它尚無失德。太后可恕則恕之,一旦變易,動人觀聽,恐非國家之福。但得太后訓示,徐圖回復機宜,臣民幸甚。兒意如此,未知當否?」太后尋思良久,曰:「予本思去此大憝。今既為觀聽計,姑存其名,以俟異日可也。」又曰:「珍妃竟敢為皇上辨護,可謂膽大妄為,不殺之,何以服眾?」公主從容進曰:「此所謂蹠犬吠堯,各為其主是也。皇上遇珍妃厚,當此患難之際,哀痛慘沮,為之求恕,亦人情耳。若謂怨懟母后,妄思非分,按之珍妃平素為人,當未出此,願太后平心察之。倘可加恩,幸釋之以事皇上,遂其初志。兒請以生命保其無他。」慈禧正色曰:「爾與珍妃有素,固當為之說項。然彼所言狂妄至此,尚令彼等結黨,比而謀我,爾獨不為我地乎?縱不殺,亦終不能令彼與皇上相見。彼果悔過,歷時使複自由不晚也。」公主知不可勸,退而囑珍妃:「毋自苦,吾必為爾俟機會。太后之怒苟怠,團聚自有日耳。」珍妃感激涕零。不意庚子之變,急切推墮井中。公主知之,業已無及,為之惋悼不怡者累日,常曰:「吾負珍兒。」

  公主有乾事才,諳掌故,宮中有大事,太后必與商榷,以其甚嫻典禮,且事事能持大禮,雖極忙迫之際不亂也。光緒戊申,帝崩,而太后繼之,宮中大忙亂。王大臣俱無立嗣計,皇皇終日夜,置喪禮于不顧,公主入,見殿中左右陳屍,未大殮。

  清制:凡帝、後死,大殮前陳屍板床,去地至近。今一帝、一太后屍橫如舊制,而辦大喪之王大臣,不知安往,喪殿空無人,屍前僅設雙燭,光慘澹如鬼區。公主目擊此淒涼之狀,悲憤交至,乃曰:「彼輩亦太不顧體統矣。帝、後死,遂無發令治事之人耶?今日我不言,複誰言之!」立詔載灃至,責之曰:「爾今日幸矣,子為帝,爾攝政,雲胡不幸?大喪在目,近侍臣以百數,乃無一人執事殿中。倘有殃咎,將孰屍之?豈兩宮薄待爾耶,爾乃淡漠若此?」載灃懼,遂遍戒臣工,勤治喪事,殿中人稍稍集。公主左右指揮,一一就緒。自大殮以逮奉安,內政之持,井然有序。隆裕後稱妮不諳事體,攝政王亦闌珊不事事,微公主,幾不成禮也。

  公主更事既多,又善酬應,晚年更能要事象譯,與公使眷屬應對,居然順理成章。初,裕朗西公使女德琳歸國,慈禧留之宮中,即近日風行出版物之《清宮二年記》者是也。慈禧自庚子後,漸識外情,知外人之不可不聯絡。乃時接見公使夫人等,令德琳為舌人。公主常與德琳游,相友善,故能習蟹行文字。久之,亦居然在象鞮之列,雖遠不及德琳,而與外人酬酢,亦綽綽有餘裕矣。且德琳雖事太后,而相處未久,性情不甚諳悉,語默之間尚多顧忌。惟公主從太后最久,直如屬毛離裡,故其言易入,常賴裨補闕漏。太后晚年傾心外交,與各公使夫人等情誼接洽者,俱公主為之媒介,俾無陋膜之虞。其後凡燕會、跳舞、談話,公主無不參與,太后亦非公主不歡也。有某公使夫人者,與公主尤契合,謂為滿洲婦女中第一流人物,德容言工俱備,惜未遊歷外國,罕知世界大勢。不然,從容假以時日,澤以學問,俾與當世參政女子相頡頏,其才力實未容多讓也。後遇某商約訂定事,公主往返磋商其間,斡旋之力居多,公然為女外交家矣。惟吾國諱言婦女乾預政事,公主亦不願自為表曝,凡事謙讓韜晦,故外間鮮知其詳。此實亦公主之好處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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