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筆記雜錄 > 拾遺記 | 上頁 下頁
秦始皇


  始皇元年,騫霄國獻刻玉善畫工名裔。使含丹青以漱地,即成魑魅及詭怪群物之像;刻玉為百獸之形,毛髮宛若真矣。皆銘其臆前,記以日月。工人以指畫地,長百丈,直如繩墨。方寸之內,畫以四瀆五嶽列國之圖。又畫為龍鳳,騫翥若飛。皆不可點睛,或點之,必飛走也。始皇嗟曰:「刻畫之形,何得飛走!」使以淳漆各點兩玉虎一眼眼,旬日則失之,不知所在。

  山澤之人雲:「見二白虎,各無一目,相隨而行,毛色相似,異於常見者。」至明年,西方獻兩白虎,各無一目。始皇發檻視之,疑是先所失者,乃刺殺之。檢其胸前,果是元年所刻玉虎。迄胡亥之滅,寶劍神物,隨時散亂也。

  始皇好神仙之事,有宛渠之民,乘螺舟而至。舟形似螺,沉行海底,而水不浸入,一名「淪波舟」。其國人長十丈,編鳥獸之毛以蔽形。始皇與之語,及天地初開之時,瞭如親睹。曰:「臣少時躡虛卻行,日遊萬里。及其老朽也,坐見天地之外事。臣國在咸池日沒之所九萬里,以萬歲為一日。俗多陰霧,遇其晴日,則天豁然雲裂,耿若江漢。則有玄龍黑鳳,翻翔而下。及夜,燃石以繼日光。

  此石出燃山,其土石皆自光澈,扣之則碎,狀如粟,一粒輝映一堂。昔炎帝始變生食,用此火也。國人今獻此石。或有投其石於溪澗中,則沸沫流於數十裡,名其水為焦淵。臣國去軒轅之丘十萬里,少典之子采首山之銅,鑄為大鼎。臣先望其國有金火氣動,奔而往視之,三鼎已成。又見冀州有異氣,應有聖人生,果有慶都生堯。又見赤雲入於酆鎬,走而往視,果有丹雀瑞昌之符。」始皇曰:「此神人也。」彌信仙術焉。

  始皇起雲明台,窮四方之珍木,搜天下之巧工。南得煙丘碧樹,酈水燃沙,賁都朱泥,雲岡素竹;東得蔥巒錦柏,漂檖龍松,寒河星柘,岏雲之梓;西得漏海浮金,狼淵羽璧,滌嶂霞桑,沉塘員籌;北得冥阜幹漆,陰阪文杞,褰流黑魄,暗海香瓊,珍異是集。

  二人騰虛緣木,揮斤斧于空中,子時起工,午時已畢。秦人謂之「子午台」,亦言於子午之地,各起一台,二說疑也。

  張儀、蘇秦二人,同志好學,迭剪髮而鬻之,以相養。或傭力寫書,非聖人之言不讀。遇見《墳》《典》,行途無所題記,以墨書掌及股裡,夜還而寫之,析竹為簡。二人每假食于路,剝樹皮編以為書帙,以盛天下良書。嘗息大樹之下,假息而寐有一先生問:「二子何勤苦也?」儀、秦又問之:「子何國人?」答曰:「吾生於歸穀。」亦雲鬼穀,鬼者,歸也。又雲,歸者,穀名也。乃請其術,教以幹世出俗之辯,即探胸內,得二卷說書,言輔時之事。《古史考》雲:「鬼谷子也,鬼、歸,音相近也。」

  秦王子嬰立,凡百日,郎中趙高謀殺之。子嬰寢於望夷之宮,夜夢有人身長十丈,須鬢絕青,納玉舄而乘丹車,駕朱馬而至宮門。雲欲見秦王子嬰,閽者許進焉。子嬰乃與言。謂子嬰曰:「余是天使也,從沙丘來。天下將亂,當有同姓名欲相誅暴。」翌日乃起,子嬰則疑趙高,囚高於咸陽獄,懸于井中,七日不死;更以鑊湯煮,七日不沸,乃戮之。子嬰問獄吏曰:「高其神乎?」獄吏曰:「初囚高之時,見高懷有一青丸,大如雀卵。」時方士說雲:「趙高先世受韓終丹法,冬月坐於堅冰,夏日臥於爐上,不覺寒熱。」

  及高死,子嬰棄高屍于九達之路,泣送者千家。或見一青雀從高屍中出,直入雲。九轉之驗,信於是乎。子嬰所夢,即始皇之靈;所著玉舄,則安期先生所遺也。鬼魅之理,萬世一時。

  錄曰:

  夫含靈挺質,罕不羨乎久視,祈以長生。苟乖才性,企之彌遠。何者?夫層宮峻宇肆其奢,綽約柔曼縱其惑,《九韶》、《六度》悅其耳,喜怒刑賞示其威,精靈溺于常滯,志意疲於馳策,銷竭神慮,翦刻天和。秦正自以功高三皇,世逾五帝,取惑徐市,身殞沙丘。

  燕昭能延禮群神,百靈響集。並欲棄機事以遊真極,去塵垢而望雲飛。譬猶等溝澮于天河,齊朝菌於椿木,超二儀於昆巒,升一匱而扳重漢。何則望之與無階矣。《抱樸子》曰:「學若牛毛,得如麟角。」至如秦皇、燕昭之智,雖微鑒仙體,而未入玄真。

  蓋猶褊惑尚多,滯情未盡。至於神通玄化,說變萬端。故曰徐行雲垂之儔,駕影乘霞之侶,可得齊肩比步焉,與之棲息也。窮神絕異,隨方而來;衒絕殊形,越境而至。托神以盡變,因變以窮神,觸象難名,靈怪莫測。《淮南子》雲:「含雷吐火之術,出於萬畢之家。」

  方毳羽於洪爐,炎煙火于冰水,漏海螺船之屬,飛珠沉霞之類,千途萬品,書籍之所未詳,自神化以來,神奇莫與為例,豈末代浮誣所能窺仰,夭齡促知之所效哉!今觀子年之記,蘇、張二人,異辭同跡,或以字音相類,或以土俗為殊,驗諸墳史,豈惟秦、儀之見異者哉!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