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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(3)


  松化石

  唐杜光庭《錄異記》雲:婺州永康縣山中有枯樹,枝幹及皮,與松無異,為人所斲,誤墮水中,化為石。因取未化者試之于水,亦化為石。此特一時偶然之事耳,今土人指為物產,頑石略有紋者即託名松化,拾以贈客。不辨真贗,殊堪捧腹。

  陸公為神(壬申)

  陸公隴其,號稼書,平湖人,庚戌進士,為人剛方有守。筮仕練川令,有惠政,鋤強剔弊,大得民心。朝廷知其廉正,擢為台官。直言敢諫,克盡厥職。不久即乞歸,講學於洞庭之東山,從遊者日眾。臘月二十七日,忽夢嘉定舊役,紛然來迎為城隍神。公早起,謂家人曰:「我往矣。」於是沐浴更衣,處分後事畢,怡然而逝。所居在泖口,是夕泊舟者俱聞舟楫喧闐,鼓樂聲不絕,雲迎新城隍赴任。公家老蒼頭王姓者,亦夢送至嘉定城隍廟,見公繡衣襆頭,侍從皆鬼判,駭汗而醒。彼處士民聞之,即於廟中為公治喪七日,吊者雲集,享祀無虛日。夫聰明正直,生而為人,死而為神,此一定之理,獨生前未能盡其蘊為可惜耳。

  修史

  元癸未至正三年二月,命歐陽元、揭傒斯等,修遼、金、宋三史。甲申四年春告成,僅一年耳。史成,具鼓吹導從,自史館進至宣文閣。庚申,帝具禮服接之。按《輟耕錄》雲:至正二年壬午三月,脫脫等奉命修三史。甲申春,進《遼史》;冬,進《金史》;明年乙酉冬,進《宋史》,共四年餘。前明洪武二年二月詔修《元史》,三年七月告成。今修《明史》,已二十餘年矣,未知何時告竣也。

  物祟

  西郊有陸生者,從市間買坐椅四,制精而價廉,喜甚,列之中堂。日暮,猝病熱,勢甚危。叩之蔔者,曰:「據象,是新置一木器作祟,急焚之,或移贈他人,禍可免也。」陸不信,更稽諸龜,其言略同。於是命僕於門外積薪焚之。適值幼科潘同雲者,詢其故,大笑入語陸曰:「與其付火,孰若贈人?我不畏祟,以之見貺,何如?」陸首肯。於是遣人持歸。椅才入門,即覺頭眩。傍晚,遍體發熱,翌午暴死。夫使椅為之,物固無知;使天為之,何以聽占者之言而遂霍然也?再四思之,不得其解,可怪也已。

  待士盛典

  康熙三十二年癸酉正月二十五日,學使者許公汝霖駐節暨陽。試畢,會宴諸生於君山之巔。赴者二千餘人,席地論文,酬酢竟日,諄諄訓誨,至晚始散。此從來未有之盛事也。公試士題用一大一小,其所識拔,至公且明。自是以後,二十年來,視學江南者俱至公至明,江左文人之幸也。

  奇旱

  江浙二省,自五月至六月終,天氣亢旱,河底俱涸,禾稻十分止種四分,田豆俱稿死。節過初伏,尚有乘潮插秧者,亦一異也。然東、北兩鄉之民,已不可問矣。越東西荒者,亦什之六七。撫軍遣官分頭開永昌、長興、豬圈各壩,以救海寧一帶。一黃冠自言能祈雨,先受聘儀,登臺作法,久而不效,乘夜遁去。予作《感雨詩》雲:「三時已過未分秧,澤國塵沙十丈黃。赤帝不傳雷雨令,白鷗猶憶水雲鄉。籬邊抱甕侵朝露,松下披襟納晚涼。怪殺潭西狂道士,綠章頻上信茫茫。」

  評文被訴

  十一月初一日,華邑諸生黃士英以疾卒,家人繞而哭之。半日後,忽聞喉間作聲,雲:「我歸矣。」叩其所以,曰:「頃見二人持符相招,即乘船往,至一城,殿閣聳峙,絕異人境,署曰『鴻政司』。二人者,引予入,與王國士對簿。國士生前為府吏,與予比鄰,喜為制舉義,以所業示予,屢加評駁。國士恨極,鬱鬱發病死,訴之冥官,隨勾往面質鴻政司。國士出,謂予曰:『汝所犯甚輕,不足為罪。若數之修短,速往洪州自知之。』於是二人複掖而出。聞彼中人雲,鴻政司姓羅氏,剛而善斷,特信任椽吏張子□、孫惠卿。罪人以苞苴通者,往往得末減,但泉下用錢,以人間所焚楮,一束止作一錢,惟鏹之有紋者,每錠直白金半兩。予以貧故,不能為力。洪州距此千餘裡,今亟往,暫寓周吉甫肆中,若三日夜不返,則便成永別矣。」言訖複瞑。洪洲之說,竟不及詳。迨三日後,聞庭中鬼哭聲,始加棺殮。嗚呼,黃生評駁人文,特細故耳,乃冥司不察,輕准訟辭,不亦冤乎!抑數果止於此乎?至椽吏舞文亂法,賄賂橫行,與陽世無異,則尤可怪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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