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考亭解中庸


  考亭解《中庸》「天命之謂性,率性之謂道,修道之謂教」,曰:「命猶令也,性即理也。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,氣以成形,而理亦賦焉,猶命令也。於是人物之生,因各得其所賦之理,以為健順五常之德,所謂性也。率,循也;道,猶路也。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,則其日用事物之間,莫不各有當行之路,是則所謂道也。修,品節之也。性道雖同而氣稟或異,故不能無過不及之差。聖人因人物之當行者而品節之,以為法於天下,則謂之教,若禮樂刑政之屬是也。蓋人之所以為人,道之所以為道,聖人之所以為教,原其所自,無一不本於天而備載於我矣。」

  真文忠公(原注:德秀)觀考亭之解,以為:「生我者太極也,成我者先生也(原注:謂考亭),吾其敢忘先生乎!」考亭之門人劉黻,字季文,號靜春,與文忠為友而輩行過之,乃大不取其師之說。其自為論,則曰:「維天之命,於穆不已,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,故謂之性,而貴於物焉。《湯誥》曰:『惟皇上帝,降衷於下民,若有常性。』吾夫子曰:『天地之性人為貴。』是則人之性,豈物之所得而擬哉?或疑萬物通謂之性,奚獨人?愚曰:是固然矣。然此既曰性,則有氣質矣。又安可合人物而言,以自汨亂其本原也?凡混人物而為一者,必非識性者也。今皆不取。至如孟子道性善,亦只謂人而已。」

  文忠公與靜春辨,各主其說。或當燕飲旅酬之頃,靜春必與公辨極而爭起,公引觴命靜春曰:「某竊笑漢儒聚訟,吾儕豈可又為後世所笑?姑各行所學而已。」劉猶力持其說不已,著為《就正錄》雲:「昔子思作《中庸》,篇端有曰:『天命之謂性,率性之謂道。』是專言乎人而不雜乎物也,其發明性命,開悟天下後世至矣。而或者必曰此兩句兼人物而言,嗟夫,言之似是而差也!嘗考古先聖賢,凡言性命,有兼人物而言者,有專以人言而不雜乎物者。《易》之《乾彖》曰『各正性命』,《樂記》亦曰『則性命不同矣』,是乃兼人物而言。然既曰各有不同,則人物之分亦自昭昭。假如『天命之謂性,率性之謂道』或兼人物而言,則犬之性猶牛之性,牛之性猶人之性,當如告子之見。告子,孟子之高弟。彼其杞柳、湍水之喻,食色無善無不善之說,縱橫繆戾,固無足取。至於生之謂性,孟子辨焉而未詳,得無近是而猶有可取者耶?」

  善乎朱文公辟之曰:「告子徒知知覺運動之蠢然者,人與物同;而不知仁義禮智之粹然者,人與物異。」此其一言破千古之惑,我文公真有大功於性善如此。文忠已不及登文公之門,聞而知之者也,其讀《中庸》,默與文公合。靜春見而知之者,乃終不以先生之說《中庸》為是,何歟?予嘗聞陸象山門人彭(原注:不記名)謂予曰:「告子不是孟子弟子,弟子俱姓名之,告子獨稱子者,亦是與孟子同時著書之人。」

  象山於告子之說,亦未嘗深非之,而或有省處。象山之學雜乎禪,考亭謂陸子靜滿腔子都是禪,蓋以此。然告子決非孟子門人,嘗風靜春去「高弟」二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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