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插天飛


  插天飛者,名亦不傳,亦方族也,才更勝於九麻子矣。其貌方頤廣顙,美須髯,望如天神。學問賅洽,熟諳宮廷掌故。

  有徒黨數十人,周流各省,專伺察地方大吏以取財。有河南巡撫某,以事攖上怒,將罪之,未發也。忽喧傳有操北音者數十人來,賃居城外某巨寺,終日閉門禁出入,惟晨開片刻通樵汲而已。數日來合城文武皆皇駭,祥符縣令遣幹役終日伺之。一日薄暮,有人出似閹狀,手提壺將行沽,役尾之至肆,與語不答,提壺返,悄悄掩門入。次日又遇之,役代給直,初不肯,繼見肆主終不受,乃向役謝,役更邀之飲,詢之,閹曰:「吾主今上大阿哥也,因爾巡撫于某某等案得賄枉法,故命密訪,如得實,聖怒不可測也。爾慎勿泄,否則我無命矣。」役唯唯,亟走報,皆皇懼失色,計惟有重賄以息事耳。

  次日,自巡撫以下皆具衣冠往謁,車騎喧寺外。叩門不應,但聞敲撲聲、呼號聲,久之寂然。門忽啟,有二人如校尉者,以筐舁一屍出,血肉模糊,役見之,即昨日沽酒之內監也。皆大懼,懍懍然報名膝行而進。插天飛則黃馬褂珊瑚冠孔雀翎如侍衛大臣狀,指台坐少年謂眾官曰:「爺在此,可行禮。」少年欠伸小語,眾不聞。則代宣曰:「明日回京也。」皆唯唯。至暮,巡撫括黃金萬兩密遣之。次日黎明,眾官祖道於城外。忽擲一紙裹與巡撫,命回署啟閱。歸視之,乃以巨幅大書「領謝」二字。始嗒然知遇騙。 道光間,漕、河兩督皆駐節清江浦,有山東巡撫署河督者抵任有日矣。忽有老者衣冠謁漕督,謂是新河督之封翁,接見暢談京朝事,皆原原本本。既而曰:「我先小兒一日行,計渠亦應到矣。頃見某骨董肆有古玉數事甚佳,議價三千金,立索不欠,故來挪借,俟小兒一到即奉還。」漕督立命舁三千金出。

  正酬酢間,忽報新河督至。老者笑曰:「渠亦應到矣。」河督入,見一老翁冠服極品,傲然踞上座,不為禮,不知誰何,不敢問。老者拈須微笑曰:「爾來甚善,爾等當有公事,我暫退。」

  漕督送之出,返,河督問曰:「彼何人,何倨傲若是?」漕督大詫曰:「非公封翁耶?」河督曰:「家君病廢在京,幾曾出都門者。是騙也。」急命捕之,已不知所往。但見綠肩輿一乘、紅傘一柄擲河幹而已。他說部記此者微有脫誤,且不知為方氏插天飛也。久之,案累累,京外交緝,邏者遇于蘇州,偵知居專諸巷逆旅,乃會同地方官捕之。兵役數十人,圍其居,將縛之。方曰:「姑緩我,我罪不至死。諸君來,豈可空勞。我床下有製錢五百緡,冬裘尚十餘笥,不如請諸君分之,免為他人得也。」

  立命置酒,征歌舞,數十人皆醉飽,分其裘各數襲,皆披於身,又各攜錢十餘緡圍腰際,挾方行。時正深秋,諸人裹重裘挾錢緡,重累汗下,幾不能步。至歧途,方乘其不備,奔而逸。諸兵役喘息不屬,不能追也,遂不知所往。論者以九麻子視插天飛,誠所謂小巫見大巫矣。具此奇才,而僅以騙術稱雄,不亦大可惜哉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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