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乞丐類3


  ◎某制軍為丐

  乾隆時,有某制軍者,旗人也。其盛時,姬侍、僮僕、服飾、飲食、玩好之物,窮極奢侈,日費不貲。及罷官歸京師,數年,成窶人子,又數年,成乞丐。王公貴人皆嚴絕之,惟大興朱文正公珪戒閽人勿卻每旬日,必一至,文正輒手贈青蚨二百。一日,制軍入文正書室,窺其無人,竊取小鏡而出。從者覓不得,喧言制軍實來。文正命勿覓,且勿聲,如制軍至,伺候侍茶而已。

  ◎王孫飾為丐

  同知王某之孫貧而無賴,時人號曰王孫。嘗飾為乞丐,告貸于南河某廳,不應,又誚讓之,王笑而去,曰:「細事耳,公失算矣。」他日河帥臨工,前騶將至,王匿柴垛中,鑽穴以窺,故為呻吟窸窣之聲。帥至,問何物,左右曰:「無之。」王則大號。

  帥怒,命啟垛,積薪如屋,而中空若懸磬。王跽曰:「小人貧苦無家室,複病哮喘,托此以蔽風雨有年矣,不知今日之敗於神明也。」左右曰:「胡為竊薪?」,王曰:「凡垛皆空,不獨薪也。」即指石垛而言曰:「請視此中。」發之,無不空者。王頓首曰:「石不可餐,乃亦中空無所有,如是,是可知薪之非小人所竊矣。」帥怒,欲劾某廳。某懼,求漕使、關督同為緩頰,乃已,實費二萬金矣。

  ◎王某樂為丐

  有不必丐、不可丐而必欲丐者,誠大奇矣,王某其人也。王某,華亭人,家富,為相國文恭公頊齡之曾孫,幼文員外之孫,行乞於市,心所樂也。然其行乞,必誦制藝一首,不唱蓮花落。商店中人多識之,即與錢,亦必誦訖,乃顧而之他。父母閉之,則抉扉遁;縶之,則斷綆逸。夜即臥於市中之石上。後不知所終。

  ◎孔氏子以丐終

  嘉慶時,南匯周浦鎮有孔某者,擁厚資。晚年得一子,溺愛之,雖延師課之讀,恒不上課。師以虛糜飯穀為恥,嘗作詩曰:「學堂如破寺,來作住持僧。白日三餐飯,黃昏一盞鐙。經聲原不起,佛號總無憑。雖有波羅蜜,伊誰志大乘?」

  一日,師見其戲於庭,迫使讀書,憤而大詈,師嗔責之,乃訴於其母曰:「先生打我,我必還打之。」母慰之曰:「俟汝父歸再議。」及孔歸,乃邀師之契友賂師,勸令暫忍一擊而止。既長,耽遊蕩,家業蕩盡,遂行乞於市,以丐終。

  ◎永光寺前之丐

  京師海岱門內有永光寺,寺前有乞兒,年約四十許,善杖擊,工詼諧,每以俗語隨意編小曲,輒傾倒一市,人爭以金錢擲之。乞兒得醉庖,即以散之窮乏,無稍留。蓋勳舊世臣,已襲侯爵,持戟乾清門,三十後,棄家而逃,隱於乞也。或數月一返,或終年不歸。家人哀求其歸,飫以珍味,三四日,乘人不防,即易衣而出,或逾垣遁。內廷值班未一至,當事不得已,為報病故,銷旗檔,以其子襲爵焉。此道光時事也。

  ◎王明山嘗行乞

  福建提督王明山者,同治中興之湘軍名將也。王壬秋檢討闓運謂其少壯不偶,嘗行乞於湘潭,後入行伍,從剿粵寇,屢勝,遂以軍功起家,富貴冠一時。壬秋曾作詩以贈之。

  ◎鄭七異于常丐

  道光末,常州有丐曰鄭七者,性殊特,異常丐。日坐臥于城南協橋之顛,發頒白,狀傴僂,日上舂而過橋者見之,日下舂而過橋者亦見之。見之者與以錢物,受而謝,否則亦不索。薄暮,橋畔多兒童,習與七嬉,以七常出其餘資市果餌以飼之也。兒童之與之嬉也,輒持其杖。兒童每隨七而僕,隨七而起。僕起者屢,皆無所傷,而歡聲大作。至夜,則宿於橋東之土地祠。越數年,不知所之,而粵寇至矣。

  ◎丐擾吳曉帆家

  錢塘胡光墉,字雪岩,同、光間富甲浙省。嘗于冬日施丐,丐各棉衣一件,又錢二百文。時吳曉帆方伯煦居城頭巷,一日,持缽提籃之輩,麕集其門,聲言領取施物。門者大驚,詰其故,則雜然曰:「汝家主人大書貼門外,令吾輩今日來此領衣錢,汝何憒憒耶 」驚視門後,果有紅紙,書曰「某月某日,本宅給發窮人棉衣錢文」云云。乃大悟,知必無賴輩所為,拒勿與。群喧呶,謂富貴人家不應食言,且不應紿吾輩來此,洶洶不可止。吳遣家丁至總捕同知署請派差驅丐,始已。蓋杭音胡、吳相同,無賴輩與吳有隙,故為此以擾之也。

  ◎丐效各種聲

  光緒初,上海市中有一丐,口含蘆管,作小孩哭聲,音逼肖。繼複作雛雞聲,久之,又如放風箏,幾莫辨其真偽也。也如牛羊犬豕等類之類,亦能效之。

  ◎上海有粵籍之丐

  上海有粵籍之丐,自光緒初年始。若輩行乞,率於公共租界之北四川路、天潼路一帶。以其地之僑民,粵產為多,且有老舉在也。然粵人亦有散居他處者,每遇宴會,招老舉侑酒,老舉乘車應召,輒躡蹤而往。往必四五人,人必索銀幣一角以為賞。老舉者,粵妓也,蓋粵丐與之常通聲氣也。北四川路之四周曰虹口,日之夕矣,粵丐伺行道者過,相其狀貌,審為粵,聞其語言,審為粵,視其衣履,審為粵,即操粵語而向之行乞,輒曰:「吾為公之鄉人也,失業於此,落魄無聊,盍一援手乎?」不與以數十錢,即相從不舍矣。

  ◎淮徐人以逃荒行乞

  江蘇之淮、徐、海等處,歲有以逃荒為業者,數百成群,行乞於各州縣,且至鄰近各省,光緒初為最多。其首領輒衣帛食粟,攜有官印之護照,所至必照例求賑。且每至一邑,必乞官鈐印於上,以為下站求賑之地。若輩率以秋冬至,春則歸農。蓋其鄉人,輒為無賴生監誘以甘言,使從己行,以壯聲援。求賑所得,多數肥己,餘人所獲,不及百之什一也。

  ◎丐者乞殘羹

  某富翁宴客于庭,食前方丈。乞者立門外乞殘羹,主人初若不聞也者,繼以哀乞之聲迫,乃叱之曰:「有客在座,汝不知耶?何喧擾若是!」乞者少止。

  主人乃舉箸勸客,客以飽辭。乞者於是長籲而言曰:「客已醉飽,而殷勤勸之,我日未得一餐,獨不稍賜殘肴乎?且公等已飽,雖有美味,亦不知其味之佳,非自飽而不知他人饑乎?」客聞言,乃勸主人撤饌與之,於是丐得大嚼而去。

  ◎吳會丐

  丐不審其姓氏,家于吳會。父曰秋士,曾設履肆於通衢。沒時,丐僅六七齡,賴其母鄒氏以育以養,得存活。家本貧,至是益落。鄒以針黹所得,不足贍二人,乃遣丐樵於邨野,冀得少錢。詎丐不自勤,每出,惟與鄰家子為戲,日暮,仍徒手返。鄒怒之,欲責以學業。顧窘于錢,不得遂,踵戚中門,乞援助,鹹搖首,若不識,因循者半載,瓦灶淒冷,無煙矣。不得已,乃行乞於市,而為丐矣。

  丐故黠辯有小智,至是,遂以俚唱為丐財之資。人或樂其聲之悠婉,則予以多錢。由是囊橐漸裕,丐亦安之,以為業是,實勝營商萬倍也。如是者數載,丐已成人,而家亦竟緣是富。丐遂白于鄒,繼先人之業,複設履肆於市,揚揚作店主,趾高氣揚,幾不可一世。店中人稍迕其意,揮斥之,不少貸。

  人以其稍有財,忘昔日之為丐矣。複數載,肆有贏餘,丐奢甚,偕友作北裡遊,斥金錢若糞土,不數月,肆遂閉。他日,人見之道上,則敝服一領,面目黧黑,固猶是當年乞丐也。

  ◎老太爺亦行乞

  光緒中葉,有管理京師南城之暖廠者,嘗為人言其猥雜之狀,謂廠中人多而炕少,乃側身積迭而臥。然少壯者多無狀,而居其前者不甘受,每相毆。老者夜中便溺,恒怠起,致淋漓及於他人,亦大起衝突。如是者,幾夜夜有之。而中有名老太爺者,尤奇。其人蓋宗室也,他不知,惟時有訪之者,鹹著長袍馬褂,見之輒請安,垂手側立,若卑幼者。而老太爺亦踞坐,以尊長自處,酬接語甚簡,輒問:「有攜來否?」答曰:「有。」

  即以錢票若干進,亦不知其幾何也。然其人性甚劣,時與人爭毆。委員不勝其忿,輒令縶之,老太爺曰:「汝縶我易,須知釋我難。」委員乃佯怒曰:「豈但縶汝,更須杖汝!」老太爺曰:「且任汝杖。」故事,杖時須解縶。既解,委員見其褲有黃帶,忽曰:「吾今亦不杖汝,汝去休!」老太爺曰:「咦,吾不意乃受汝紿!」蓋舊例,宗室非宗人府不得用刑,故將以難之,而不意轉為委員所紿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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