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乞丐類4


  ◎施阿二行乞積資

  杭州西湖,自靈隱至天門山,周數十裡,兩山相夾,巒岫重裹,皆稱天竺山。分為三。曰上天竺,曰中天竺,曰下天竺。其林壑之美,實聚於下天竺。而寺宇宏麗,則以上天竺為最。上天竺之兩旁,商店、旅館鱗次櫛比,營業者皆釋氏弟子。

  春時香市甚盛,鄉民扶老攜幼,進香頂禮,以祝豐年,有不遠千里而來者,俗呼為香客。以是乞丐亦多,且率為紹興人,盡室來杭,居於山之旁近,晨出夜歸,蓋以乞為業也。

  光緒中葉,有施某者,入仁和學,為諸生,群起而大嘩,蓋以其冒籍,其父且天竺之丐也。丐名阿二,乞於天竺者數十年,積資二千余金,遂娶妻生子,使讀書。及某入庠,乃不復乞。然當風日晴和,遊人雜遝時,猶一至寺旁,呼號於道也。

  ◎紹興丐與群丐異

  杭州錢唐門外昭慶寺,香火甚盛,每至仲春,嘉、湖香客之往天竺者,便道拈香,絡繹如織。故群丐之乞施者,咸集於此。一日,有一丐至,越人也,人呼之為紹興丐。貌清臞,善詼諧,通掌故,尤諳小學。顧其乞,與群丐異。群丐之乞施也,或匍匐於道,或號咷於市。

  丐則日與諸市人習,或言故事,或作戲言,或譚言微中,亦可解紛,有問以字音及字義者,丐如響斯應,未嘗有不知者。以故市人多樂與之,或十文,或二十文。丐以所得資,除求飽外,餘悉沽酒暢飲。飲已,酣臥。如是者半年,一日忽去,不知所終。

  ◎葫蘆丐自呼曰李仙

  葫蘆丐,不知何名,自呼曰李仙。其衣甚博且詭。行乞於市,恒荷大葫蘆。得錢,必就肆飲。既醉,散錢于路,令群兒爭拾之,以為笑樂。丐所至,兒童百十成群尾其後。市人苦擾,輒多予錢,趣急去。以故丐所得,恒十倍于常丐。

  丐甚信而能書,市人操百錢,令丐署券,約經年勿至,丐諾,則終不背約。每執筆向北叩首者三,大書「吾主光緒皇帝某年,乞食臣李仙書」。

  或問以顛頓至此,何由尚念皇帝?曰:「吾無功,日令百戶之人供我醉飽,有司不以為罪,此皇帝寬典也。夫今之作邑者,取醉飽於一邑;作郡者,取醉飽於一郡,其無功,與我埒耳。吾惟無功而恥食於百戶之人,乃愈不忘吾皇帝也。」識者曰:「丐其有道者也。」或曰:「丐嘗為吏,憤其上之所為,務取利而無恤民隱,乃詭為此狀以示諷也。」

  ◎徐州丐不與凡丐伍

  丐馬姓,逸其名,徐州人,流徙至阜寧。自雲先世為富家,嘗食廩餼,善音樂,狎妓嗜博,家以不戒於火而貧,久之,遂淪於丐。然衣履整潔,不與凡丐伍。入市求乞,不受飲食,但索錢,多則十數文,少亦須五文,否則拒而不受也。攜一竹籃,置短笛一、酒壺一、杯二、箸二,又有侑酒之蔬藿三數事。偶遇相知,必共飲,飲畢,索厚值。遇丐之穉與髦者,必罄其所有以食之。

  春秋佳日,輒弄笛高歌。及與人言論,則視其人為何如人,即與之言何如事。或問之曰:「以子之為人,何所不可,而乃甘於為丐耶?」丐曰:「嘻!子雖知我,實不我知也,且食蛤蜊可耳。」以乞游于阜寧者七八年,一旦失其所在。

  有知之者曰:「當其未為丐也,私某氏女,某氏舉家賴以生活。中落後,裡往依之,既至,則僮僕揮之門外,不令入,乃大憤,曰:『我所私者猶如是,親戚故舊更可知矣。』遂發狂而走。」或曰:「否,丐嘗周濟好施與,及貧也,無顧而過問者,遂至是。」

  ◎糊塗叟乞于燕市

  光緒丁酉,燕市有乞兒,人稱之為糊塗叟。叟年六十許,鬚髮皓然,沿街乞得錢,旋散去,或於爆竹店買爆竹燃之。冬夏一葛衣,不冠不履,若狂若癡,故人稱之為糊塗也。而實不然。叟荷胡盧而行,凡食者、用者,悉納之胡盧中,自稱胡盧叟。或疑為仙,爭向之求道,叟曰:「我非仙,且古無仙也,言仙者,率欺人之言耳。」或謂叟昔嘗為山西某縣令,以剛直遭大吏怒,屢辱之,欲置之死地,叟乃棄家而遁。

  叟自言則曰:「棄骨肉而圖自全,我不為也。」或又謂叟為魯之某邑人,少有才名,屢試不第,憤而為此。叟曰:「我固無才,即抱才不遇,亦常事,何憤為也。」或問曰:「喜燃爆竹何為?」曰:「聊以警醒睡人之夢耳。」問:「宿何許?」曰:「隨處是家。」問:「胡盧重幾何?」曰:「此悶胡盧,不可使汝等知也。」

  好事者多與之錢,叟曰:「多非我所欲也。」取數文,餘悉還之,又或與他丐,或與路上兒童,舉止不定。時朝政日非,叟慨然曰:「亂將作矣,此不可留。」未幾,遂不復見,人莫知其所之。後三人,遂有庚子之變。

  ◎斷臂丐

  光緒丁酉秋,紹興水澄橋之巔,有一丐,箕踞坐,缺兩臂,逼視之,肩下平滑如截。兩足弄骨牌作賭博狀,複以足趾夾瓦礫,擲數十步外。自言少時遇匪人誘為盜,嘗盜閩省某富室,不知有備,甫躍登屋頂,有人躡至,未及抵拒,而左臂已斷,急踰牆走。距追者僅尺許,又斷右臂。負痛疾走,竟不之追,得匿某寺。僧慈善,知醫,醫三月,創口始合。同夥三人,被擒者二,不得已流為丐。今雖無臂,然跳躍猶可。觀者欲試其技,許以錢,丐自橋巔向下躍,落地無聲,其身輕可知也。

  ◎乞者自言其樂

  有乞者蒙袂輯屨,行歌於市,或笑之,曰:「彼乞也而何樂?」乞者欣然而答曰:「人之樂,莫甚於生。生之樂,莫甚於飽。吾明日死而今日生,則今日樂也。吾食時飽而晡時饑,則食時樂也。吾為何而不樂?子休矣!」趦趄而去。此光緒戊戌八月,為陳竹村所見於安慶市上者也。

  ◎上海租界之丐

  丐者行乞道路,舌敝口瘏,日不得一飽者常有之,然非所論於上海租界之丐。光、宣之交,租界警律漸弛,遂出現於通衢鬧市,呼號之聲,不絕於耳。其桀黠者,每日所獲,有較之普通苦力多且逾倍者。光緒丙午仲春之五日,金奇中道經穿虹浜愛國女學校,見門側有五丐,席地而飲,皆手持半燼之紙煙,地列雞、火腿、豆腐三肴。初疑其享餕餘也,旋見牆隅有炊具一,丐方事臠割,乃知其非殘羹冷炙矣。

  聞其日入之豐者,可得銀幣一圓。故論滬丐之衣食住,惟衣住二端不能與齊民齒,而與普通之丐相等,至其食,則視中人之家猶或過之。蓋所入既饒,僅消費於食之一途也。又聞橋畔之丐,伺車至而曳之上橋,有日獲錢六七百文者,亦惟耗於紙煙與酒而已。

  ◎上海有外國乞兒

  上海多丐,各省之丐皆有之。誠以貧賤之子,謀生於滬而不成,遂至流落行乞。然又有外國之丐,蓋亦流落於滬者。或以能力薄弱,或以行止不端,其結果乃至於此。且不僅行乞于洋人,華人之第宅煥然者,亦輒往乞,且能長跽以請。而吾人媚外性成,一見碧眼黃髮之乞人,即出銀幣與之,不稍吝,非若對於普通乞丐之一錢猶惜也。

  寶山路有聖母院所設之女校,有一女生,軀短,面扁圓,鼻高,眼碧,所衣為西服,亦不惡,晨夕挾書往來,蓋從其父母居於寶興路之沿街一屋也。然其父貝明生,實乞人,亦西裝,終日徜徉市中。女生之貌酷肖之。

  丐之父,英人而法籍,在華久,嘗於鹹、同時隸美人華爾部下,助剿粵寇。丐嘗讀書,以得神經病,無所事事,遂流落為丐。

  ◎武訓唱歌行乞

  武訓,山東堂邑之丐也。初無名,人以其行七,呼曰武七。以興學著于時,故名之曰訓。晝行乞,或為人轉磨負繩。乞所得,錙銖不費,即饅之潔白者亦必幹之以易錢,疾病寒暑不識也。行乞時,不呼不號,高歌市墟村集間。

  歌無多,數語而已。歌之辭曰:「誰推磨,誰推磨,管推不管羅,管羅錢又多。贏得錢,修義學。」其貌寢陋,頭上發,右剃則左留,左剃則右留。或詢之,即倚杖而歌曰:「左邊剃,右邊留,修個義學不犯愁。」

  ◎李阿七唱蓮花落以行乞

  乞丐截三寸竹為兩,以繩貫其兩端,指捩之作聲,歌而和之,作乞憐及頌禱語,亦有演故事者,名之曰蓮花落,亦曰蓮花鬧,然所陳率鄙誕俗媟不入耳之詞也。蘇州有李阿七者,所唱獨佳,每入市,唱於商店之門,人不厭其聒,或且招之使唱,自是而遂得粗給焉。

  ◎乞兒以拳進退凳

  宣統辛亥七月,江寧下關市上有一乞兒至,入一肆,取肆中長凳一,仰其足置櫃,握拳運氣,距凳頭二三寸,伸縮其拳,凳亦隨之進退。如是數四,而拳不著凳也。

  ◎乞兒豎棺蓋以唱

  宣統辛亥八月,程意春在蘇州之閶門外,見有乞兒三五,過某村。村人鳩匠斲棺,已成其蓋,向索錢,不與。一丐蹲地,兩丐扶蓋起,一以角豎鼻尖,丐徐徐起立,且行且唱,行盡一村,蓋不少動。村人以其多力,多與之錢,始去。

  ◎乞兒運碗

  一童行乞於市,手碗一,絡以繩,繩可三尺,一端系眉間,如穿鼻,碗水滿貯。先以手挈繩運動其碗,手脫,搖擺其首,碗旋轉如飛,眉間似無痛楚,碗中水亦無涓滴流者。此宣統辛亥秋九月,王少卿見之於濟南城外者。童,王姓,母早亡,以父死,遂流落於市。

  ◎上海有湖北之丐

  滬有湖北之丐,皆婦孺也,無壯男子。輒集三五人,游於市,手持樂器,為鑼,為鼓,為九連環,背負之囊藏刀叉雜物。一人口唱江淮小曲,如《十八摸》《十杯酒》《十送郎》之類,手拋刀叉,一人擊鼓而以鑼節之。其來也,始于光、宣間,至宣統辛亥而遂多。

  三班鼓者,亦行乞之具。其演法,用三人,一人陳鼓擊之。鼓有竹架,活之,可翕張。一人槌小鼓,一人歌,金者、鼓者節而和之。其詞亦多鄙,其人之語言率鄂音。

  ◎興國人行乞至歐

  光緒時,疆吏奏請移民實邊,於是湖北之興國州有貧民數萬,挈其妻孥,至黑龍江。而當道於安置之法,寂焉無聞,耔種未具,廬舍未建,欲耕無地,欲歸無資,乃流落而為丐。久之,聞外國之富,易於謀生也,遂沿西伯利亞鐵道之軌線,步行以赴歐。俄人嫉之,要于路,以劣等之汽車,載之回華。然仍無所得食也,乃又往,俄人又以車運之返。返矣,數月而又往。自是至俄,尋輾轉至法,蓋皆有陸路之可遵也。

  宣統辛亥,徐新六留學歐洲時,嘗至巴黎,一日,與法人偕游于市,見有行乞之我國男女,審其音,興國州人也。中有持槌打鼓者,有飛刀使舞者,類皆衣服襤縷。其婦女則無不纏足。法人觀之以為笑樂,輒與以佛郎。此亦國恥之一也。聞頗有積資近千金者。且若輩亦有領袖,略如丐頭,眾醵資養之,衣西式,與員警相結納,且已蓄數千金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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