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盜賊類9


  ◎黃蕭養中響箭而殞

  黃蕭養初為盜,下獄,旋率諸囚越獄逃,乃糾集戰船數百艘,由大王江直犯廣州五羊驛,僭稱東陽王,授偽官百餘人。

  珠江之南有南漢離宮故址,增築以居之。船抵五羊門外,其屬下衣貌與同者數十人,官兵莫能辨,乃以響箭向天射。蕭養仰視,一箭直貫其喉,遂墜水而殞,其眾盡降,廣州因是始作外羅城,即新城是也。

  ◎黃八子避重就輕

  黃八子,太湖盜匪也。一日,往劫富室,明火執仗者十八人,破門入,搜劫財帛。一女年甫十五六,聞盜至,驚駭戰慄,蒙被不敢聲。盜魁豔其姿,強淫之,為八子所覺,頓足曰:「噫,行此不義,必遭誅戮,我等為汝誤矣。」盜魁笑曰:「毋相詬也。」八子怒曰:「汝不記吾黨規條乎?貪淫必敗,天道昭彰,我將去之。」

  遂出告諸盜,辭別,欲挽留之,不聽,與之財帛,亦不受,脫然而去。至海寧,投縣,自首絲肆被竊案。然此案實非八子所為,蓋與劫富室同時,冒之以就輕也。羈禁日久,以無原贓,案莫結。時有刑書某以辦漕虧欠收禁,八子深與結納,問得若干銀可仍回刑房,某以四百金告。八子曰:「是不難,我為先生完此事。」某曰:「果如是,我必有以報。」自此交益密,某家送飯食,恒與八子共之。

  一日,晚餐食羊腿,八子甘之,問系自置乎,某曰:「買諸市肆。」八子曰:「何處有?」某曰:「熟食鋪皆有之。」八子驟欲飽啖,某曰:「門已封矣,明日囑家人多備可也。」八子不能俟,取錢出院,但聞鎖鐐脫落聲,禁子出視,僅遺刑具,而八子不知所往矣。某囑禁子勿張惶,謂彼去即來,必無他慮也。未幾,仍鎖鐐而入,肩負羊腿,笑曰:「尚不辱命,共切食之。」某曰:「君來去何速?」八子曰:「我今與君交深,敢以實告。我因盜黨採花必敗,不願共之,故避重就輕,以認此案。惟原贓難得,求先生出後,可托事主不必深究,見贓即領,我事畢矣。不然,脫禁而去,亦何難。不欲為者,避前事耳。況我日在禁中,夜則遊行自在,同監多人皆不知之。今與先生言,明夜將往取財帛以了先生事。」

  因複潛出,伏臣室屋上,系庫書某家,是日方得千金賄。八子俟夜深人靜,竊取而回。明日,以四百金交某完虧釋放。而富室女子已羞忿自諡矣,事主上控,都察奏參,春旨嚴拿,盜魁十七人全獲,無一漏網者。供及黃八子,行文到縣,刑書以八子是月日夜方在此行竊絲肆,豈能遠往三百裡外為盜乎,其為仇攀可知。據情移覆,亦不深究,並為書達事主,求其以物之相似者充原物領認。事主允,而八子之案遂決,照自首例減等。

  ◎胡大拒捕

  粵東有胡大者,積年劇盜也,雄捷能躍樓門。少時習少林拳棒,得秘授。其師曰法雲上人,嘗戒之曰:「觀子之貌,當入於邪僻,以非命終。然子之聰明才力,實為及門冠,吾傳衣缽得矣。吾有絕技,舍汝無可傳者。但傳之,則恐汝為害於人;不傳,恐此藝湮沒,豈不可惜。」胡指天自誓,謂必束身正道,不為師門玷,法雲乃盡心教之。

  及胡父母亡,乃為盜,明火執仗,橫行鄉里,積案累累。捕役畏其勇,莫敢擒。一日,胡潛至省垣,匿城西塘魚欄附近,蹤跡詭秘。某弁亦以拳勇名,聞之,選壯勇百餘,各持槍械前往,圍之三匝。時胡手無利器,從容啟戶,以酒肴陳於廳事,高坐細嚼。眾相視,莫敢先發。某弁大怒,持矛徑入,眾亦隨之。胡擲杯大笑,跳而前,大聲謂眾曰:「勿太相逼,乃公去矣。」

  言未畢,滾入人叢,三起三僕,凡壯勇手中所持刀棍皆落地,若有摔之去者。某弁舉刀飛擲之,誤中堦石,火星迸發,而胡已逝矣。然壯勇已死三人,傷者十余人,蓋皆在前列,而為其拳腳所奮踢者也。

  ◎隸因謎獲盜

  昔有人襆被行山徑間,遇惡少,意所負必楮鏹也,擊殺之。視襆中,特楮衾耳,大悔之,乃書楮衾曰:「的的的,孰令爾紙被似鈔角。問吾何處住,五色雲中住。問吾是何姓,杓子少個柄。爾也錯,吾也錯,不如歸去,的的的。」

  愬官,不知主名,召商謎者問之,曰:「五色雲,彩煙也,彩煙,新昌山名。杓子少柄,盂也,蓋於姓也。」密令隸人往蹤跡之,久而不得。隸人亦了事者,一日,坐鑷肆櫛發,見一人對門置餅,鼓其槌,作的的聲,乃揚言曰:「某山中劫負紙被者,官察知賊處,即來捕也。」覘其人,有懼色。次日,竟閉門不賣餅矣。捕之,果服罪。

  ◎小德盜珠寶

  光緒辛醜、壬寅間,有名噪京師之小德,佚其名,某部主事也,都人咸以德大爺呼之。父為奉天某部侍郎靈某。靈之幕賓多諳柔術,德從之習拳。及靈歾,德返京師,應官之暇,販珠寶以為業。一日,侍郎景灃邸舍被盜,失珠寶二巨箱。景大怒,謂可懸重賞緝捕。景之夫人有心計,以小諸葛名于時,曰:「若是,則其人遠揚,宜勿聲。」居久之,揚言將嫁女,願出重價購珠寶。

  未幾,廊房頭條胡同某肆有送至者,則原璧也。窮詰之,謂購之於德。景乃告步軍統領,並令肆主邀德至肆。時番役已圍肆之四周,德不知也。肆主詰其從來,德以購自前門外不知姓名之某攤對。對答間,德面已變色,肆主以危詞恫之,德大怒曰:「君何逼人太甚,果見疑者,可以熱水至,待我浴後,偕往覓之。」

  肆主諾,德起立,陡以水擲院中,熱氣彌漫,德已跳躍而去。頃刻至石頭胡同四喜班,縱身下,蹲牆陰。一童奏廁,瞥見之,失聲長號。名伶俞莊兒知有異,遽手鐵杆出。德躍登屋頂,俞以鐵杆掃其足,遂墮地就縛。俞送之於坊,訊知為盜景之珠寶者,旋由巡城禦史諮送刑部,訊明斬決。

  ◎盜劫香港銀行

  香港雖割于英,為其屬地,而近接廣州,一葦可杭。其地警政修明,鵠立衢市之巡士,咫尺相望,而廣州之盜亦聚焉。一日,謀劫銀行,苦無從著手也,乃令其徒黨伺巡士方值班時,即以物塞其口中,褫其制服,反接其手,縛於自來火柱。

  他巡士望見,意為此巡士方獲一盜而縛之也,不之顧。於是左右之巡士,次第就縛,而銀行旁近,閴然無巡士矣。盜乃相率入行,悉索金銀,從容登其預泊之小汽船,鼓輪徑去。

  ◎盜報仇

  香港駐有英國武官,職若我國之總兵者,以能捕盜聞,殺盜無算。一日,騎而出,督隊巡海岸,有一服裝類鄉人者,手持書,交其前驅。前驅指武官而告之,令面遞。武官方伸手取書,則其人忽出利刃,斷其臂,而躍入海舟遁矣。

  ◎梟匪有擄人勒贖之事

  梟匪,以販鹽為生,雖亦商,而官吏齊民以其侵害鹺務,且亦有擄人勒贖之事也,故皆以盜視之,斥之曰匪。光緒末,蘇屬梟匪極猖獗。候補道某榷厘稅于奔牛,積資頗厚,為梟所擄,索五萬金以勒索。

  知府某方之任,為梟所劫,叩頭乞饒命。梟曰:「汝頭汝膝不值錢,祇合向爾上司乞憐耳,我等不慣見此卑鄙行徑也。」某曰:「吾輩仕宦,譬之行乞,苟有所需,自當與君訂立證書,分期以付。若需鉅款,則實難應命。」因於身畔出質券數紙示之。蓋某知道路不靖,特假之於人,以備臨時卻敵之用者也。梟乃不顧而去。

  ◎抖路

  盜之中有所謂打悶棍者,夜伺于僻左之道路,見有徒行之孤客,即狙擊之,劫其財物而去。晚近以來,則不必在僻徑,不必在深夜,且不以棍,而以鐵尺,以小刀,以手鎗矣。上海則謂之曰抖路。

  ◎硬爬

  盜之中有所謂硬爬者,上海為多,黑暗之處,所在有之。然如公共租界靜安寺路之跑馬場與法租界鄰接之城河浜,皆通道也,若輩亦橫行其間。且猶不止此,如南京路、福州路者,行道之人,往來如織,較之跑馬場、城河浜,繁盛且倍,乃亦有于日高舂、日下舂時,男失其冠,女失其珥者,轉不若內地之安靖也。

  ◎陳老三劫某藩司

  鄂人某宦川中,運動某權貴,得調江甯藩司。值秋高水涸,舟不可通,慮陸行多盜,嚴備之。舁行李者以千計,益以衛兵數百人,絡繹道上,綿亙至數裡,聲勢甚盛。開、萬間有大盜曰陳老三,得部下報告,大喜,思攫取之。或言備嚴人多,著手不易,則掀髯笑曰:「老夫固操刀以割,目無全牛者也。」

  繼又續得報告,謂黃白物約數十萬,珠寶倍之,陳作色曰:「肥哉!」因選精壯者百余人,牛五十頭,授以計。陳所據山,驛路出其下,岡巒起伏,亙官道可十七八裡。山下道旁,每五裡許,有茆屋數十家,輒見酒簾飄揚風中。山中林木蓊翳,羊腸險巘,入其中者,第見翠嶂拔起,鳥道橫空而已。逾峻嶺百數十裡,為大江,蘆葦菁密,碎石如鬥,小艇數十,潛艤水涘。凡有所得,初藏山中,嗣由此分運長江一帶貨之,其所賴以為尾閭之宣洩者如是。

  某既抵萬,盛傳有盜將襲奪,不敢前。然延宕非計,且無可繞道,不得已,更益衛兵,令實子彈於槍,備戰。日旰,漸近山麓,見林木甚惡,大疑,令騎者探而後進。複十余裡,路窄,僅容一車馬,兩旁層崖如削,林木間鴟鶻見人驚起,聲格磔,應山谷。某大懼,以為有盜則殆矣。已而漸出穀,竟無異,心稍安。

  複十數裡,日已哺,而彌望荒落,忽見山坡間有一人類樵者,亟命人往,詢近處有無小市集,樵曰;「距此六七裡,有居民數十家,可投宿,背山面路之茆屋是也。過此以往,須四五十裡,今日不及矣。」問有盜否,樵沈吟曰:「盜不知。惟山中有虎,常出食人畜,吾儕皆畏之。」言已,擔柴自去。

  問者以樵之言告某,某喜,陰念既有虎,殆無盜,且人多,虎亦不足畏。方凝想間,陡見高峰插天,眾憚登陟,相顧色駭。某方以樵言自慰,亦不疑慮。已而果見有茆屋倚山臨路者數十家,雞鳴狗吠,儼然村落。日已夕矣,於是遣人商宿處。此數十家中,有為客店者,有為沽肆者,然人多不能容,行李輜重及某之眷屬,幸得屋宇以庇,餘人皆求蔭於大樹若岩石。安置粗定,村中人宰豬割雞,狀至忙碌□已又出藏釀餉客,酒味芳冽,而值綦廉。眾大悅,爭取沽飲。肆數家,有酒數十甕,頃刻都盡。

  某見兵士及舁夫皆露宿,己獨得安處,心惴惴不自安,因向眾道歉。見眾方歡呼鯨飲,無怨言,心始安。入夜,輾轉不成寐。三鼓,忽呼嘯聲自遠而至,山鳴谷應,如風起潮湧,聲勢萬千。乃大驚,知有變,急呼左右,無應者。遍蹴之,酣臥不能起,有一二起者,駭絕無人色,不知所為,而糾糾者執大刀闊斧破扉入矣。

  捉醒者,反縶之,從容輦金帛財貨,並執主人以行。逾山岡,至一草寨,踞案高坐者,陳老三也。三數人曳某入,摔之使跪。某至此,知無幸,不敢自大,命跪即跪,不稍抗。老三含笑熟視,霽顏詢姓名、籍貫、官階,某具告之,有乞憐意。老三大怒,拍案罵曰:「狗官,無怪汝有如許啟發,原以媚骨易得來。」

  啟發者,彼等隱語,蓋貨財也。某俯伏惶恐而對曰:「是,是。」老三益怒,戟指呵之曰:「若為監司大員,不惜對強盜作此態,即此可見汝平日搖尾乞憐狀。吾殺汝,如殺一狗,然不屑以汝齷齪血污乃公刃。」乃命健兒數輩褫其衣,移數百斤巨石壓其一手一足,曰:「明日當有人來救汝。歸後,為我告貪官污吏,刮地皮時勿太高興,須以汝為鑒也。」

  乃於山谷中牽牛數十頭至,分委所得輜重于牛背,驅之徑去。翌晨,眾醒,有大膽者,得主人于山半草屋中,一手一足已折,惟呼吸尚不絕如縷,救之得活。然自是殘廢,以貧病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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