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娼妓類二6


  ◎李蘋香楚楚可觀

  滬妓李蘋香者,當塗人,實為黃鉞之裔。嘗從其父宦松江,繼而居嘉善。貌楚楚可觀,能作小詩。適劉氏。有潘某與之私,被挈至滬,初為野雞,旋擢麼二,晉長三,名曰金蓮。後又嫁人複出,則並姓而易之,為謝文漪矣。其以蘋香著名時,達官名士爭趨之,頗為某封翁所賞,封翁之子孫亦有往來,尤與其孫昵。

  事為封翁之眷所聞,召之往,罰令長跽謝過,大狼狽。既出,語人曰:「吾為妓,顧我者皆客也。彼自陷於聚麀而責我,我豈能於客之來者,先索觀三代履歷而後延之耶?」

  ◎楊妃榻肥白如瓠

  滬有鴇曰楊妃榻者,為粵寇洪仁玕寵姬楊淑真之女,咳名曰亞珍。仁玕死,從淑真遁,輾轉至滬。淑真初本為妓,至是,遂重理舊業,亞珍亦隨之應客,以肥白如瓠,人遂以楊妃榻稱之。

  未幾,亞珍挾之以遊津,稍稍積金資,蓄養女雪香、三寶,複姓為洪。尋又還滬,以虐養女案被人告訐,乃遁而之杭。

  ◎傅彩雲久著豔名

  有傅彩雲者,久著豔名,一曰曹夢蘭,蘇州名妓也。年十三,依姊居滬。吳縣洪文卿侍郎鈞初得大魁,銜恤歸,一見悅之,以重金置為簉室,待年於外。祥琴始調,金屋斯啟,攜至都下,寵以專房。文卿持節使英,萬里鯨天,鴛鴦並載。既至英,六珈象服,儼然敵體。

  英女主維多利亞年垂八十,雄長歐洲,尊無與並,彩出入椒風,獨與抗禮。維多利亞嘗偕其並坐照像,時論奇之。文卿代歸,從古京邸,與小奴阿福奸,生一女,文卿逐福留彩,寖與疏隔。俄而文園消渴,竟夭天年。彩故與他僕私,至是遂為夫婦。居無何,私蓄略盡,所歡亦殂,仍返滬,為賣笑計,改名曰賽金花。蘇人公檄逐之,轉至津門。雖年逾三十,而豔名不減疇昔。未幾南下,複張豔幟於滬。

  光緒庚子重入都,築香巢於陝西巷,昵八國聯軍統帥德人瓦德西。瓦欲肆殘殺,宛轉陳說,保全至多。性俊爽,客至,掀簾出,神光四射。其裝束日必數易,有見之者,謂此一賽金花,彼亦一賽金花也。出必以馬,見者稱之為賽二爺。京師經庚子之亂,娼業大衰,乃集群鴇,為之手疏章程,斟酌社會情狀行之。其所居與謝珊珊望衡對宇,一時親貴,趨之如騖。嘗蓄雛妓六,中有名蝶芬者,花嬌月媚,尤傑出,內務府某特愛之,暇輒往訪,纏頭之資不靳也。彩知其意,迫使度夜。蝶以齒穉哀免,不允,數淩虐之,鞭笞無完膚。不堪其毒,遂仰藥死。乃裸而裹以蘆席,瘞後院隙地,賄左右,無敢言者。某至,聞其死,傷悼不已。

  詢之同輩,大疑,乃續識一雛妓,使之燒阿芙蓉,以言餂之,得端倪,即驅車返。次日,使僕報五城公所。時掌中城者為丁之栻,率番役往掘屍身,驗之,鱗傷徧體,怒甚,乃將彩帶案,送刑部,於是琅璫枷鎖,俯首而入犴狴矣。後有大力者出,為之極力運動,刑部定讞,謂蝶之死實自盡,彩遞回原籍而已。

  先是,文卿未第時,為人司書記,居煙臺,與妓愛珠有囓臂盟。比再至,已魁天下,遽與珠絕。珠冤痛累月,竟不知所終。過市門者,指狀元之第曰:「得非霍小玉冥報李十郎乎?」

  光緒己亥,樊雲門方伯作《彩雲曲》雲:

  「姑蘇男子多美人,姑蘇女子如瓊英。水上桃花知性格,湖中秋藕比聰明。自從西子湖船往,女貞盡化垂楊樹。可憐宰相尚吳綿,何論紅紅兼素素。山塘女伴訪春申,名字偷來五色雲。樓上玉人吹玉管,渡頭桃葉倚桃根。約略鴉鬟十三四,未遣金刀破瓜字。歌舞常先菊部頭,釵梳早入妝樓記。北門學士素衣人,蹔踏毯場訪玉真。直為麗華輕故劍,況兼蘇小是鄉親。海棠聘後寒梅喜,待年居外明詩禮。兩見瀧岡墓草青,鴛鴦弦上春風起。畫鷁東乘海上潮,鳳凰城裡並吹簫。安排銀鹿娛遲暮,打迭金貂護早朝。

  深宮欲得皇華使,才地容齋最清異。夢入天驕帳殿遊,閼氏含笑聽和議。博望仙槎萬里通,霓旌難得彩鶯同。詞賦環球如繡虎,釵鈿橫海照驚鴻。女君維亞喬松壽,夫人城闕花如繡。河上蛟龍盡外孫,房中鸚鵡稱天后。使節西來婁奉春,錦車馮嫽亦傾城。冕旒七毳瞻繁露,盤敦雙龍贈寶星。雙成雅得西王意,出入椒庭整瓊佩。妃主青禽時往來,初三下九同遊戲。妝束潛隨夷俗更,語言總愛吳桂媚。侍食偏能饜海鮮,書報亦解翻英字。鳳紙宣來鏡殿寒,玻璃取影禦牀寬。誰知坤媼山河貌,祇與楊枝一例看。

  三年海外雙飛俊,還朝未幾相如病。香息常教韓壽聞,花頭每與秦宮並。春光漏泄柳條輕,郎主空嗔梁王揣。祇許大夫驅便了,不教琴客別宜城。從此羅帷怨進索,雲藍小袖知誰托。紅閨何日放金雞,玉貌一春鎖銅雀。雲雨巫山枉見猜,楚襄無意近陽臺。擁衾總怨金龜婿,連臂猶歌赤鳳來。玉棺畫下新宮啟,轉盼王郎長已矣。春風肯墜綠珠樓,香徑還思苧蘿水。一點雙星照玉台,樵青婉孌漁僮美。繐帷尚掛郁金堂,飛去玳梁雙燕子。那知薄命不猶人,禦叔子南後先死。蓬巷難栽北裡花,明珠忍換長安米。

  身是輕雲再出山,瓊枝又落平康裡。綺羅叢裡脫青衣,翡翠巢邊夢朱邸。章台依舊柳毿毿,琴操禪心未許參。杏子衫痕學宮樣,枇杷門牓換冰銜。籲嗟乎,情天從古多緣業,舊事煙臺那可說。微時菅蒯得恩憐,貴後萱芳成棄擲。怨曲爭傳紫玉釵,春遊未遇黃衫客。君既負人人負君,散灰扃戶知何益。歌曲休歌金縷衣,買花休買馬塍枝。彩雲易散琉璃脆,此是香山悟道詩。」

  ◎玉芙為蘇某所眷

  光緒壬寅、癸卯間,京師名妓最著名者為三芙蓉,銀芙、玉芙、金芙是也。蘇某眷玉芙,既出都,耿耿不忘。越三載重至,玉芙殞矣。或語蘇曰:「某肆有玉芙褻衣,君出銀幣二十圓購之,葬陶然亭香塚側,勒碑記其事,亦佳話也。」蘇然之,奔走數日,無所得。有語蘇者曰:「某君言妄也,豈有褻衣而列肆出賣乎?」蘇乃止。

  ◎金菊仙為吳彥複所眷

  彭香雲,武進人,稍長,遊滬,著聲北裡,當時所傳金菊仙者是也。所居為層樓,出則驅駿馬,擁幰車,攬轡絕街衢,訪賢豪不得。久之,得廬江吳公子。

  公子名保初,字彥複,武壯公長慶仲子也。光緒乙巳夏五月,大燕諸名士于滬上之酒樓,聞菊仙名,招之。座客爭索曲,菊仙哀歌激楚,乃咯血。翼日,病大作,門巷蕭條,而彥複至,憫之,奔走求醫。病癒,菊仙鍵戶謝客,獨約彥複為清譚,語及家國狀,菊仙輒流涕,如是者半月。

  海上名姬夙重身價,有私適客者,院中人或嗾父母訟諸官。菊仙憂之,陰牒長官,杜其變,左右及彥複皆不知也。一日,屏人白其志,彥複歎曰:「吾妻悍,不克歸,旅居懼弗給,子其能處此耶?」菊仙嫣然不復道。當是時,菊仙年已二十四,海上兩巨公爭出萬金求菊仙,菊仙笑曰:「吾所欲者,大丈夫耳,烏用此巨金!」

  一日,偕彥複出,飲酣,從穀請曰:「君客況,妾所知,今方六月,客逋妾金已數千,至八月,且萬,請以此益君。」彥複笑曰:「吾所欲者知己耳,他奚愛焉!」菊仙毅然曰:「君若此,複何待!」竟同車歸,客逋置弗顧,時六月六日也。彥複自為《天貺因緣記》紀其事。

  菊仙既嫁,複彭氏,更名嫣。彥複以書法篆刻授之,自是嫣名遂播公卿間。而彥複貧益甚,海內人士被武壯澤,無過問者,嫣之囊裝罄矣。久之,彥複走天津,怏怏不樂,自署曰臞公,嫣則旦夕歌笑慰解之。居三年,貌益澤,嘗曰:「吾得嫣,始知天壤間有生人之樂。」

  已而彥複病,嫣割臂肉療之。陳伯嚴嘗贈彥複以詩雲:「酸儒不值一文錢,來訪臞公漲海邊。執袂擎杯無雜語,喜心和淚說彭嫣。彭嫣不獨憐才耳,誰識彭嫣萬刼心。吾友堂堂終付汝,彌天四海為沈吟。」

  ◎陳某設妓寮

  京師桐花莊等監獄屋,為戶部書吏陳某舊產。某既盡售其舊業,漸貧窘,乃自設妓寮,沾溉夜度資餘潤以餬口,蘊香小班是也。

  ◎胡寶玉久著豔名

  胡寶玉為滬妓之久著豔名者,本姓潘,小鏡子外嬖之女。小鏡子以咸豐癸醜從劉麗川戕官據滬城被誅者也。寶玉美而豔,善修飾。其為妓時,初曰林黛玉,嘗嫁甬人楊四,未幾下堂,乃易姓名,旋遊嶺南。及歸,則置紅木幾案於室,遂為北裡之倡。

  是時,達官富商、王孫公子皆趨之若騖。客之豪者,為蔡菉卿、梅道欽、楊子京、宋子蘊、李桂泉、孫葵石、李頌芬諸人,而寶玉猶以為未足,乃時挾咸水妹驅車出遊,從習英語,更效咸水妹之額發下覆。語成,遂別辟一西式器具之室,以研究外交,碧眼黃髯兒時或盈座矣。

  又久之而與伶人游,如楊月樓,如黃月山,皆莫逆交也,而尤與侯俊山昵。亡何,俊山還都,寶玉思之不置,乃北走京師以就之。既而俊三不堪其嬲,遽疏之,始踉蹌南下,仍返滬,理舊業。或曰,寶玉素與武旦黑兒善,黑兒往析津,即附汽船往訪之。既抵津門,眾客皆紛紛挈具而去,寶玉獨從容櫛發,細勻鉛黃,妝竟,循梯而登,倚舵遙望,若有所俟。逮至日昃,意中人始策蹇而來,乃匆匆雇肩輿以俱去。旋即回滬。

  寶玉既返滬,狎客之多,不減於昔。日夕伺客,則環視座中,擇其最能揮霍者,獨與之厚。一旦取盈,即舍之,別擇一客,亦如是,而隨手輒盡。蓋挹彼注茲,皆為年少貌都者所分得者也。潮州人郭綏之尤為所嬖,被錮於室者年餘。無錫張某,亦其一也。又有某學徒者,嘗至其家,置酒宴客。寶玉疑其為窶人子,密詢座客,其年俸固不及錢十緡。寶玉曰:「彼何作此豪華?」客曰:「慕卿而至耳。」席終,學徒置下腳費四金於幾,寶玉遽納還之,曰:「子宜留以自用,此間非善地,不宜至也。」

  光緒丙午春,寶玉以所蓄雛妓紛紛遣嫁,而自適一陳姓者以去,距生於咸豐癸醜,已五十四歲矣。嫁之日,乘彩輿,鼓吹前導,路人鹹嘖嘖羨之,曰:「胡寶玉後福不淺哉!」乃甫踰月而又下堂,群見其高車駟馬招搖過市矣。

  ◎長沙八大妓

  光、宣之交,長沙堂班有八妓,皆負盛名,好事者均有一字之褒,今僅記其七。楊佩蘭曰技,沈白蘭曰戲,周寶釵曰色,文素娥曰倩,甘鳳珠曰窈,冷秋雲曰冷,花月紅曰簸。簸者,狀其內媚術之態度也。

  ◎賽淥江悅某孝廉

  賽淥江者,醴陵女,不知誰氏,少隨母淪落為娼,以色傾一縣,故名。某孝廉新舉于鄉,文名藉甚。女故有才藝,通書史,見之,相慕悅,要以白首。久之,某有桂林之行,將別,謂女曰:「吾有婦在室,又行急,不能汝攜,姑俟之,必謀取汝。」女諾,遂行。

  時女母已死,不復有所迫,乃為閉門計,賃居一複室,深自匿,遊客罕睹其面。以是家益落,恃鬻籨飾衣服以自給。念某遠涉,不常有書至,每自傷而泣。或常數月病,至於憂愁憤鬱,但日飲亡何為醉忘而已。鄰嫗素與往來,莫聞其語也。

  會某亦落拓,人或短女於某,勸某且絕慮,自是某書益不至。女自分見棄,不復欲事人,益耽飲,一釂率盡汾酒二斤,病益劇。適某有舊僕將之某所,告于女,許為通其意。女以為難,然不無萬一,冀其迎己,乃以綠染薑,鹽漬而曝幹之,為大裹,使僕雜其家物以進。

  某得之,果疑,問僕,僕曰:「此曬綠薑也。」某悟為女所為,急馳書至,未至而女死。死之日,移寄戚家,貧無餘物,某少年為醵十金斂葬之。遺一女,大類某,旋亦夭死。

  ◎楊蘭官負盛名

  宣統末,無錫有妓曰楊蘭官者,當時巨擘也,與王、蔣、謝三姓同為北裡世族,稱四大家。家有畫舫,巨而精雅,幾淨窗明,可設綺筵二三席。舟皆泊於其家河房之下。往遊者必豫訂,屆時,自河房登舟,由芙蓉湖過黃婆墩,至惠山浜而開宴。筵資雜費,約須銀幣五十圓。

  其肴饌,視蘇之燈船所有,實遠勝之,最著者魚翅。若在夏夜,必泊舟小尖以納涼,洗盞更酌而後歸。(光緒中葉則泊於醬園浜。)蘭官負盛名,生涯尤盛,評錫山風月者,每首屈一指焉。

  王西神嘗語金奇中曰:「蘭官姿色雖在季孟之下,而性柔媚,善酬應,喜與人昵語,酒闌燈灺,娓娓不倦,聞者輒為之心醉。」又言無錫女閭,元、明時在綺塍街,(即五裡香塍,俗稱五裡街,在西門外之惠山、錫山之麓。)兩旁飛樓傑閣,日夕笙歌,翠袖紅妝,時掩映於湖光山綠間,浦長源詩所謂「出郭樓臺三四裡,遊人不得見山容」,及錫諺所謂「惠山街,五裡長,踏花歸,鞋底香」者是也。

  至國朝而物換星移,皆徙附郭之地。自光緒中葉以後,則皆於北門城下,列屋而居,蓋以其間有繭市、米市,商賈雲集,便於招徠也。

  ◎蔓菁光豔照人

  瞞精,蒙古妓也,生長和碩特,肌肥理膩,光豔照人。善琵琶,能作夷曲舞。通漢語,唱伊涼曲,聞者壯之。光緒某歲,陳南村出塞時,嘗見之,以瞞精二字音同蔓菁,且瞞精為西域之蔬,味甘美,似內地蘿蔔,因為易其名曰蔓菁。南村,名鼐,四川蓬溪人。

  ◎窗上使老

  西藏女子,皆塗面如戲中小丑。某大僚駐藏時,嘗微服出遊,見一傅粉抹脂者,詢之,名妓也,身價甚高,招之不能即至,問其名,則「窗上使老」四字也。大僚召之,即呼為倉場侍郎,後頗有沿此名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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