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筆記雜錄 > 清稗類鈔 | 上頁 下頁
娼妓類二5


  ◎頓金蘭言家世

  江甯教坊之樂戶,有明初沒入教坊者,頓、脫諸姓是也,至本朝猶未脫籍。王文簡公詩所謂「舊院風流數頓楊,梨園往事淚沾裳。樽前白髮談天寶,零落人間脫十娘」者是也。光緒丁酉,皇甫鵬九在金陵,嘗作冶遊,有妓曰頓金蘭者,為言其家世頗悉。

  ◎袁忠節以紅顏為知己

  桐廬袁忠節公昶嘗觀察蕪湖,光緒甲午,張文襄督兩江,一日,特召忠節至節署,留十數日。僚友迭邀為秦淮之遊,妓之獻酬款曲,習以為常,忠節不知也。偶值明眸一顧,便大喜,以為傾城悅名士,謂之紅顏知己。

  遂出千金為之脫籍,載歸蕪湖,日扃之小室中。慮薛夫人見逼,以親兵守其戶,行部,則以匙交門生歙縣汪某掌之。薛夫人向汪索鑰,汪持不可,薛夫人徑往扭鎖,汪當門大呼曰:「某在此,非老師,不許入!」

  ◎林宛宛為陳大器所眷

  王無為曰,閩西門有湖曰西湖,湖中畫舫多如鯽,舫妓十九皆曲蹄奴種,多秀美,而林宛宛尤娟好,年十五六,豐容盛鬋,見者豔之。光緒戊戌,城中魁輔裡有陳珩字大器者,其父,巨紳也。年二十許,稍能文,丰采翩翩,相見歡甚,愛好逾伉儷,議嫁娶,然格于俗,曲蹄不能與平民通婚姻。而宛母方倚之為錢樹子,尤非多金不售。大器家久索,莫能辦,議久莫決,謀偕遁,行有日矣,大器忽告宛曰:「老父暮景,子亡,益傷,將奈何?」宛泣曰:「微君言,吾幾忘之。吾雖操賤業,母子愛亦猶人,背母與所歡亡,謂我何心。」語已,泣數行下。

  大器慰之,若無聞。少焉,哭益縱,問故,不答。大器誓不娶,宛曰:「信乎?」大器曰:「歡情方洽,生死皆甘。」宛曰:「愛弛寵衰,悠悠行路,盟不足寒也。」大器曰:「如之何而可?」宛曰:「此未易言。誠能不貳,勿禦女也。」大器曰:「然則慮二三耳。請跡吾行,朝秦暮楚,則休也,否則姑待吾發跡。」宛破涕為笑,乃綢繆繾綣,歡倍曩時,由是往來益審。

  越三月,值夏日,大器詣宛。宛方侑觴,久不出,使促,乃出,然憑欄不語。大器笑曰:「何相怒,得勿遇佳客?」徐複曰:「湖中芙蕖何似顏色?」宛他顧曰:「命薄而已,色則未也。」大器曰:「怨乎?」宛曰:「命不猶人,將誰怨!」大器曰:「然則曷少安。」宛曰:「小住亦適,固將安也。」大器頗愕,強笑曰:「吾知罪矣。昨言晨來,今且午。」

  宛微哂曰:「午,庸何傷,何不信?」大器曰:「責不既過乎?」宛曰:「雖病不病,吾旡間矣。」大器謝且慰,宛嫣然曰:「吾已釋矣,然將有問,奴亦猶人乎?」大器曰:「等耳。」宛曰:「或恐未然。曲蹄良弗貴,齊民恥與齒,況紳耶?」大器曰:「何出此言?」宛淒然曰:「頃君友論貴賤,奴種弗儕,吾出此言,不亦宜乎?」大器曰:「吾寧為此腐心之言?」宛笑:「休矣,行且自濯。」大器曰:「若之何而濯?」宛曰:「決斯可矣。」大器曰:「何謂決?」宛曰:「必也。」大器不敢複詰,怏怏歸。

  宛夜見夢於大器曰:「負君盟矣。雖然,生且娼,不如歸,辱相愛,走相別。」大器曰:「將奚適?」宛笑曰:「靡有甯居,何煩相問。」大器悲不自勝,握手固請,宛泣曰:「君歸我,則告,否將終密。」大器諾之。曰:「實告君,行將焉往,適君家耳。」

  語已,自入廳事。呼之,不答。驚寤,知為夢,異之。亟往訪,宛溺水死矣。撫屍大慟,屍忽張目視且笑。意其蘇也,守竟日,無異,乃殮。及歸家,聞室有哭聲,聆為宛,入室,聲遂寂。乃請于父,歸其柩,葬祖塋側,且置主焉。

  ◎黃雲仙雙眸尤媚

  黃雲仙,天津人,七歲,典于湯伯述觀察家為婢,約十年贖回。至十四歲,其父母持原價往贖,湯以未滿年,不許。其父哀乞曰:「十年之約,固不敢負,奈吾女幼字輿夫某甲,今甲已諏吉矣。」湯素知津俗,有女已字人,先令為娼數年而後遺嫁,母家可藉沾潤,非徒為匳資計,其夫亦有知之而不過問者,因戒之曰:「若女果嫁,吾不計年,姑從若請。設詭詞誑我,而因以賣娼,為我偵知,必嚴懲。」其父諾,雲仙遂得歸。

  未幾,入娼寮,即有客為之梳櫳。雲仙色絕麗,雙眸尤媚,人皆稱之曰七姑娘。時丁紫垣大令以其兄欲納妾,物色風塵,見雲仙,詫曰:「餘閱人多矣,未見有此麗質,北地胭脂,果勝南朝金粉乎?」乃屬友某為之作合。初所望不奢,後其母詢知欲娶之者為南人,遽十倍其值,居為奇貨,議遂不諧。

  一夕,某晤湯於酒樓,告以雲仙之貌,湯立招之。雲仙知湯在坐,詭雲回家,辭不至。越日往訪,遷矣。旋為某偵知,詢以前夕何不至,雲仙曰:「君識湯乎?餘不欲見之,此後幸勿以餘之蹤跡告。」詰之,終不言。某以其言告湯,湯曰:「是殆餘前所典之婢歟?」詳述其貌,果合。光緒庚子,拳匪亂後,聯軍駐天津,恐妓之患梅毒也,設局驗之,雲仙累絕而蘇,深以為恥,不數日,從一賈人去。

  ◎楊氏賣娼異國

  楊氏女,順天人,僑居廣州,色美而足纖,幼聰慧,善文翰。嘗從其兄習武藝,所用銅練二,右手重九斤,左手重八斤,嘗持之以舞。解音樂,能捶洋琴,口誦曹一士「仁親以為寶」文,頗合節奏。及笄,矢志不嫁,父母以鍾愛故,許之。析產所得,視諸兄並,從以四婢,異屋而別居。

  某富人女好作男裝,一日,與女遇於某園,談次甚洽,自是即時相過從。嘗偕女泛舟珠江,招花旦某侑酒,旋與通。無賴子某豔其色,挑之,不從,拳之,應手而倒,諸惡少遂不敢近。乃狂遊無度,斥產供用。久之,金盡。時父母皆物故,諸兄薄其行,無拯之者。貧不能自存,乃鬻身為妓,居南關增沙廣惠客棧。

  會有某甲者,富而嗇,一日,與遇,為之脫籍,以六千金購屋于十六浦,居之。其性豪侈,用常不給,時蓄去志。居一年,見甲之慳吝益甚,設計與博,甲屢負,積逋至萬金。而女每次罷博,即令甲以所負之數登載簿籍,將持之以為他日索還之地,甲不知也。惑其承事之謹,益嬖之。日嬲甲遊香港,先令人往賃某旅館。既至,見廳事太廣,令棧夥購湖縐數匹以圍之。棧夥以綠色者進,弗悅,別購緋紅者,而以綠縐分贈各夥。

  不數月,女遂有外遇。甲大忿,控之英官,女侃侃對簿,求斷離,並呈甲所書賭欠簿冊。旋有人勸甲償金而縱之去,乃如數與之。

  女旋往安南,入牌館,為知客。有土豪負館友債,不償,女與館友昵,忿之,為毆土豪,幾斃。然女以是故,知犯眾怒,乃返港賃屋,與美少年某私,因得恣所用。比至困乏,乃約同赴南洋,時光緒丙戌也。而某少年者,實鬻之於紅霞,(地名,屬穆拉油,距新加坡二日程,為妓者有入無出。)使為妓。女見狎客之非其偶也,日夕求死。鴇母頗憐之,謂予弗強汝接客,第勿在予家死,當鬻汝於庇能,(英之屬地。)以俾予得汝身價,女允之。既至庇,媒家遂得善價。庇有官署,乃保護婦女者,居民稱為新審。女往籲,求從良,竟得請。自是旅居庇,賣淫者二年。

  戊子,女歸港,寓石街某號二樓。二婢亞微、亞靜,感其向日還以身契之義,遂相約不嫁,連袂事之,仍為夜度娘。旋嫁某商為小妻,即居二號樓。而大婦知之,奔往譴責。女頗以禮事主婦,而大婦欲削其鼻,女乃毆之,大婦傷。某商至是亦恚,令大婦回家養痾,棄女。女亦自願離異,因下堂,仍操舊業。旋識文士某,某固貧,日久而不給於用,遂絕跡。

  女自是獨處無俚,吸鴉片自遣,益貧,婢亦辭去,賴度曲以自給,一曲資三角。未幾,港官下令逐流娼,乃回廣州。以淫蕩不禮于兄,因至雅荷塘盲婆家,為弦索手。以盜盲婆物,發覺,被逐。至是衣食俱絕,乃持歌板至穀阜花舫,伺客筵將散,在船頭度曲,其聲悽楚。旋得病。辛醜八月初五日死於廁,葬之義塚。無何,某至廣州,聞女死,哀之,訪叢葬地,得之,為植碑,題曰恨塚。

  ◎秋玉蟾賣娼異國

  我國人之商於日本神戶者,所居為南京町,其地無女閭。光緒壬寅,忽有閩妓秋玉蟾者至,僦屋而居,以賣淫為業。時年甫十九,美而豔,發可鑒人,效倭妝,梳高髻,並以善歌聞,且凡琵琶、月琴、木琴、胡琴、風琴以及笙簫笛板、鉦鼓鐃鈸,靡不精。以是為日本人所賞,應召奏技,所獲纏頭資,三倍於日本藝妓,夜度資須日金二百圓,月入殊巨。然悉以貽其所歡日人某,不自享也。

  玉蟾本左氏女,父母歿時,年僅十二,喜習音樂,為戚某所略賣。自入京師,隸樂籍,技益精。十六,轉徙至滬,名大噪,賓客紛遝,而日本人亦有眷之者。久之,與日本一不名一錢之浪人某昵。會有富家小欲納玉蟾為簉室者,乃索富家子巨金以與某,而卻其請。富家子大怒,與之絕,播其事於人,由是狎客鹹裹足,負債累累。計無所出,遂從某至神戶,為所迫,理舊業。某坐享其所入,偶拂意,輒鞭棰隨之。數年,擁鉅資矣。旋病肺,不能應客,某遂席捲其所有而去。華僑亦怒其貽祖國恥也,弗之恤。未幾,以病死。

  ◎洪奶奶與婦女昵

  滬妓有洪奶奶者,佚其名,居公共租界之恩慶裡,為海上八怪之一。客有張某者與之昵,面首也。初訂交,即流連經旬,不使歸。張之父,短衣而禿帽者也,聞之,往叩其門,拘之去。然洪之怪不在此,所狎之男子絕少,而婦女喜與之昵,俗所謂磨鏡黨者是也,洪為之魁。兩女相愛,較男女之狎媟為甚,因妒而爭之事時有之,且或以性命相搏,乃由洪為之判斷,黨員唯唯從命,不敢違。

  有妓曰金賽玉者,適人矣,與洪有同病,遂挾鉅資出,易姓曰陳,居九江裡。與洪衡宇相望,為洪所惑,盡喪其資斧,幾不能自存。洪之服禦奢靡,揮霍甚豪,固皆取給於所歡之婦女,而得于陳者尤多也。

  與洪昵者,初僅為北裡中人,久之而巨室之妾女亦紛紛入其黨,自是而即視男子為厭物矣。有花筱紅者,初亦妓也,美而豔,名大噪,嫁萬某為妾,頗相安。未幾,即有人為之介紹,與洪為莫逆交,時誕子未彌月也,遂以此得病而死。

  ◎林秀珠笑容可掬

  滬妓之後于四大金剛而崛起者,有一人曰阿彌陀佛,以其麵團團而笑容可掬也,故名,實為北產之林秀珠。初在天津,依南班之鴇婦阿桂,因被挈至蘇。稍長,仍至津。光緒庚子,以拳亂徙滬,善歌,工應對,達官貴人多昵之。

  ◎小林寶珠之榮哀

  小林寶珠,滬妓也。貌不甚揚,以歌勝,客趨之若騖。侍酒之局,日以百計,每至即歌,歌已即去,時有拈「曲終人不見」之句以贈之者。用是博纏頭無算,臂釧累累然,肘為之不曲,衣一日十數易。光緒壬寅夏,染時疫,暴亡。臨危,猶高歌《目蓮救母》一折。既歾,鴇為之市槥,而客有以楠木所制者贈之。未幾,又一客以一具至。及發引,則有「誥封宜人」「晉封恭人」等銜牌導之以行。

  ◎張純卿私通圉人

  張純卿,滬妓也,獨以淫著,時人呼之曰九花娘。妓之私通圉人,實自純卿始。卒以驕奢淫佚之故,逋巨債,無所償,奔天津,不知所終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