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娼妓類二2


  ◎安月娥著豔名

  安月娥,江寧人,巧齡、巧珠之假母也,為秦淮妓。粵寇未至時,齒尚穉,頗著豔名。有自號煮石頑仙者,賞之,贈以《一萼紅》雲:「稱芳名,是廣寒舊隊,小謫下瑤京。蛾樣猶纖,蟾輝未滿,神采先放光明。曾學過霓裳法曲,串新聲嚦嚦妒啼鶯。靨笑添渦,眉修露慧,睇轉流情。悞到團圓時候,勸靈娥珍重,莫墮愁城。荳蔲含香,芙蓉作蕊,煩惱何苦相縈。須記著前身小影,伴青天碧海耐淒清。留待梯雲客至,喚取卿卿。」

  咸豐癸醜,江寧陷,月娥避至他處。亂平,始歸,六代鶯花,都非疇昔,遍訪當年姊妹,率皆玉碎珠沉,自顧馬齒亦加長矣。舊居牛市水閣,尚存廢址,牽蘿補屋,粗作安排。所歡某二尹久定終身,而業已床頭金盡,不得已,補綴箏琵,重為蕩婦。幸而歌喉未改,節拍分明,迥非時下雛鬟所能企及。因此招之侑酒者,不以色選而以藝登,且重其為京幫,生涯頗不落寞。每當酒闌夜永,與二三熟客,談白下往日風光,真如天寶宮人說開元遺事也。

  ◎陸蘭英垂髫名重

  陸蘭英,江寧人,為陸二養女。陸二者,秦淮名妓,豪華奢靡,傾動一時。所居畫閣紅樓,珠簾繡幕,為北裡之冠。江甯某方伯公餘退食,常過其家,愛其屋宇軒敞,談風月於此,會衣冠亦於此。時值上恬下嬉,見者習慣自然,了不為怪。蘭英方在垂髫,得假母提唱,名頗重,江督陸建瀛之公子最昵愛之。

  咸豐癸醜,江寧陷,避居姑蘇,門前車馬,不異當年。姑蘇再陷,遂轉徙無定所。其後重至秦淮,眉棱翠偃,鬢影蓬飛,秋娘老矣。賃居石壩街煙局後,湫隘囂塵,不潔已甚,每有博徒隸役過往,名流因以絕跡,匪特憎其齒之暮也。

  ◎袁雅琴色藝超倫

  袁雅琴,嘉興人,本姓王,宦裔也。父曾官奉賢縣丞。咸豐庚辛粵寇之亂,年甫六齡,散失無歸,為乳媼所鬻,遂隸樂籍。而色藝超倫,丰姿綽約,素妝淡服,情韻天然。客有過而訪之者,一見即泊然靜坐,不輕言笑。

  或戲謂之曰:「卿胡為有名士風?」雅琴曰:「余本非此中人,斷不久戀於此,亦何必效章台習氣耶?」客默然。

  ◎韻珊美豔絕倫

  大文寶,字韻珊,江甯良家女。以粵寇之亂,隨母避杭州,轉徙至滬,遂落平康籍。年四十,美豔絕倫。滬為商埠,巨賈麕集。時江、浙猶未克復,兩省豪貴多寄居。於是名大噪,門前車馬如織,而韻珊獨敬禮文士,視市儈蔑如也。時滬之樂戶在洋涇浜,有數千家,多蘇人,習尚柔靡。韻珊獨以俊爽勝,名在蘇幫上,與黃愛卿、小桂珠相伯仲。

  同治庚午,韻珊歸金陵,杜門謝客,惟名流文酒之會,招之必至,不取纏頭貲。所居曲房綺闥,香爐茗椀,位置楚楚。一日,進香清涼山,為一素不識者所偵知,馳數十騎隨之,繞佛殿三匝,不能禮拜,急登輿歸。秦淮兵燹之後,河房雖未復舊,而燈舫較盛於前。韻珊每值夏夕,獨坐涼篷,懸燈數盞,及名人書畫,以棗花簾障之,供建蘭、茉莉盆,旁侍一女童,時徜徉於青溪、長板間,見者疑為神仙,可望而不可即也。惟性孤傲,頗以標格自矜,非其意所屬者,雖以厚幣招之,不往。

  ◎大金鳳舉止溫雅

  大金鳳,揚州人,齒稍長,豐致嫣然,舉止溫雅,工于應對,知音識曲,能豪飲,居江寧淮清橋察院之東偏。同治初,以久經咸豐兵燹,舊院遺址,無可尋覓,即利涉橋、文德橋一帶,所謂「丁字簾前落日放船好」之諸名勝,亦皆鞠為茂草。

  女閭叢集釣魚巷,湫隘已甚,名流望而卻步。大金鳳家獨室宇精潔,無纖塵,笛床琴幾,位置不俗。起坐一小樓,鐘山嵐翠,撲入簾桁間,如在畫圖中也。

  ◎岳蘭史媚慧

  蘭史,嶽姓,小字鳳,蘇州望亭農家女。父為布客,挈鳳寓吳郡,其大父仍鄉居。咸豐庚申,兵燹中父歿,鳳隨母至滬,時年十齡許耳。客至,恒避匿不出,有喜其聰慧者,聒而與語,輒登榻蒙被臥。滬有清河叟賞之,欲購為媵,未諧,贈以金,使遷居城北。母見其姿首明豔,謂可作錢樹子,使習歌舞應客。

  未逾年,聲名大噪。鳳眉目如畫,體裁適中,寡言笑,而媚慧,善伺人意。又舉止倜儻,不喜作兒女態,工心計,多億中。傾慕者擲纏頭巨萬,以得一顰笑為幸,而鳳猶少所許可也。

  某提督自津抵滬,啖以重金,拒之。謀刼之,輒以計免。其心屬者為某貴介。同治壬申,以五千金為聘,許之。其大父猶未知其為章台柳也,堅欲其歸以字鄉人,遂輾轉不就。而鳳亦旋悔,放浪江湖者半年許。癸酉春,重遊滬瀆,年逾笄,名益盛,高軒過客以不見為恥,選色征聲,非鳳也,弗樂也。

  是年秋,忽置酒召所知,掩泣而言曰:「餘以一身歷花月刼者十載,誨盜誨淫,此間不宜居矣,將歸老茅屋,請從此辭。」各贈一小影為別。明日,盡室他徙矣。

  ◎李芸負盛名

  同治壬申,大校書李芸者,年齒稍長,鳳韻超儕偶。僦屋江甯莫愁湖畔,編竹為籬,泊然雅素,撫琴洗研,晏如也。初未知名,吳門秦鐘吾過江訪豔,贈之以詩,書于冷金箋,芸粘於圍屏,以碧紗籠之,於是名傾白下。惟性極高傲,苟不當意,雖貴客大賈,不納也。

  時江左章台,競尚華靡,芸雖負盛名,獨蒔花種竹,非文酒之燕不預。有妹曰綠媛,姿容慧麗,較芸尤豔。而善為酒糾,並善詼諧,辭意之間,翩翩有致,兼工簫笛,發聲清越,足以怡情,士林稱之為雙絕,不誣也。

  ◎張少卿色藝冠一時

  同治時,張文達公之萬自閩浙總督任告終養,奉母夫人居蘇州之湖院。文達少年科第,又雅善詞翰,兼擅丹青。時吳下名妓有張少卿者,色藝冠一時,嘗為花榜狀頭。文達時召至府第,令奏技,兼以佐萊衣之樂,嘗笑謂之曰:「吾與汝皆狀元,洵為一時佳話。」偶集《四書》作對贈之曰:「少之時不亦樂乎,卿以下何足算也。」時以為名對。

  少卿擅名既盛,所得纏頭金無算。有某者雲系江南候補道,瞰其多金,因至蘇,盛飾甘辭誘之,遂娶歸。無何,偶假小過謫之,閉諸一室而括取其資。少卿單衣出走,複至蘇。諸少年聞之爭為醵貲,得數千金,即為營置香巢,賓客之盛與昔無異。然少卿意終鬱鬱,未幾死。

  ◎陸愛寶楚楚可憐

  陸愛寶,蘇州閶門外之湖田人,雲鬟霧鬢,楚楚可憐。至滬,隸籍金玉堂,為酒糾。同治癸酉冬,堂不戒於火,歌扇舞衫,付之一炬,乃僦居於法租界。一椽風月,半世鶯花,思欲擇人而事,絕少知音。且在堂時,負帶擋貲百數十金,既為祝融所毀,院中姊妹風流雲散,衣飾皆以帶擋折除。

  鴇母以其獨居無偶,遂偕呂宋人以計篡之去,閉置空屋中。呂宋人者,鴇倚之如左右手,藉以索債取償者也。愛寶有前時所審客某,具豪俠氣,能急人之急,聞耗,遽報總巡捕。總巡捕曰:「是不可為訓。」亟破關出之。

  ◎妓為情死

  合肥李某赴江寧鄉試,刻苦讀書,不與諸惡少酒食征逐。劉壯肅公銘傳時在寧,嘗清晨至各寓覘之,歸而歎曰:「莘莘士子,多無大志,紅日在窗,尚高臥未起,其餘則在釣魚巷宿妓未歸耳。獨某某已執筆屬文,凝神盡思,誤以角黍濡墨中,猶以為入糖盤也。」

  一日,為友人強拉入曲院,有名妓見而愛之,願從為小星。某迫於家庭,勢不可,然又不能絕之而去,特假宴客,令妓取琵琶度曲。曲半,某起如廁,出門策駿馬,飛奔而去,遺書絕之。妓日夕鬱鬱,竟嘔血死。

  ◎香雲為徐宗海所眷

  香雲為光緒初漢皋有名妓,武昌人。媚眼流波,長眉入鬢,慧中秀外,冠絕一時。富商貴介,招妓侑觴者,輒樂就之。以是征歌佐酒,殆無虛日。香雲亦身價自高,齷齪浮浪子,視之蔑如也。所與往來者,多名下士,酒闌燈炧,惟事談詩問字,語不及私。湘陰徐宗海茂才尤與之善,以終身為訂,嘗曰:「若得負郭田數十畝,環植桑柘,結廬其中,竹籬茅屋,淡泊自甘,妾為蓄蠶織縑,以納太平之租,暇則茗碗爐香,讀書作畫,花開月上,陪君小飲,此樂雖神仙不易也。」宗海然之,日夕籌貲,謀為之脫籍。

  假得同學友三百金,與鴇商,鴇必卻取盈,香雲乃出私蓄畀之,已有成說。一夕,宗海寓廬不戒於火,一切蕩然。香雲知之,恚而病。宗海之父得耗,寄書促速歸,乃走辭香雲,時已病不能起,相見執手,嗚咽不作一語。別後十日而死,比宗海至,已葬於北郊矣。宗海特贈沈香木,覓巧匠鐫小像,置於小庵,撰長聯以挽之。

  上聯雲:「試問十九年磨折,卻苦誰來?如蠟自煎,如蠶自縛,沒奈何羅網頻加。曾語予雲,君固憐薄命者,忍不一援手耶?嗚呼!亦足悲矣。憶昔芙蓉露下,楊柳風前,舌妙吳歈,腰輕楚舞。每值酡顏之醉,常勞玉腕之扶,廣寒無此遊,會真無此遇,天臺無此緣。縱教善病工愁,憐渠憔悴,尚恁地談心永夜,數盡雞籌,怎能忘嫋嫋娉娉齊齊整整。」

  下聯雲:「不圖三兩月歡娛,竟拋儂去,問魚常杳,問雁常空,料不定琵琶別抱。然為卿計,爾豈昧夙根者,而肯再辱身也。若是,殆其死乎!至今荳蔲香消,蘼蕪路斷,門猶崔認,樓已秦封。難招紅粉之魂,枉墮青衫之淚,少君弗能禱,精衛弗能填,女媧弗能補。但願降神入夢,與我周旋,更大家稽首慈雲,乞還鴛牒,或有個夫夫婦婦,世世生生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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