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賭博類5


  ◎張文端惡馬吊

  桐城張文端公英惡博,尤惡馬吊,嘗鎸一石章曰「馬吊眾惡之門,習者非吾子孫」,所藏書卷圖畫悉印之。

  ◎叉麻雀

  雀亦葉子之一,以之為博,曰叉麻雀。凡一百三十六,曰筒,曰索,曰萬,曰東南西北,曰龍鳳白,亦作中發白。始於浙之寧波,其後不脛而走,遂徧南北。筒,《正韻》「徒弄切,音洞,簫無底也,通則洞。」蓋筒即洞也,象其形也。索,《爾雅》「大者謂之索,小者謂之繩。」索取其貫,所以貫其筒也。《書·牧誓》傳:「索,盡也。」《周禮·夏官》注「索,廋也。」《禮記》注「索,散也。」

  三者皆非本旨,故不加說。萬,《前漢書·律曆志》:「記于一,協於十,長於百,大於千,衍于萬。」萬者,記其數也。萬或作萬。《六書正譌》「或省作麻,非。」則俗字之誤也。龍鳳白,唐李翱《五木經》:「厥二作雉。」注,烏也,即鳳之類也。《五白涇》又曰告白,曰白厥莢八,白之類也。中發,當是《中庸》「發而皆中節」之義。東南西北,《晉書》:「王獻之數歲,嘗觀門生摴蒱,曰:『南風不競。』門生曰:『此郎亦管中窺豹,時見一斑。』」當是東南西北之始。

  抑又思之,麻雀,馬吊之音之轉也。吳人呼禽類如刁,去聲讀,不知何義,則麻雀之為馬吊,已確而有征矣。宋名儒楊大年著《馬吊經》,其書久佚,是馬吊固始于宋也。筒,陰象也;索,陽象也;萬,數之極也,蓋本飲食男女之意也。其後以楮易竹,遂稱葉子,繪梁山盜一百八人於上,時尚無中發白東南西北也。至國朝,淮揚鹽賈盛行此戲,陶文毅嘗禁絕之。鹺商乃改繪梁山盜宋江貌如陶文毅,並其女公子。粵寇起事,軍中用以賭酒,增入筒化、索化、萬化、天化、王化、東南西北化,蓋本偽封號也。行之未幾,流入寧波,不久而遂普及矣。

  光、宣間,麻雀盛行,達乎諸侯大夫及士庶人,名之曰看竹,其意若曰何可一日無此君也。其窮泰極侈者,有五萬金一底者矣。(一底猶言一局。)會稽陶心雲觀察浚宣作長篇詠之,托恉鑒誡,迻錄如左:

  「罡風吹鳥名鵂鶹,無晝無夜號啾啾。飛向人間啄大屋,賓客歡笑妻孥愁。一啄再啄金屋破,啾啾唧唧號未休。初翔江之右,倏忽騰九州。問制何自始,易竹乃廢紙。非簺亦非蒱,無盧亦無雉。索長矩方規以圓,自一至九環無端。馬融《六簙賦》所遺,李翱《五木經》久刪。呼龍喝鳳揣梅竹,四座鳴對聲關關。鵂鶹來,歡顏開,蒲桃美酒夜光杯,屖箸饜飫鸞刀催。金璫翠鈿名姝陪,蕭筦哀音今集吅豗。賓極歡,主大醉,華燈四照開博台。鵂鶹去,雞號曙,勝者忻忭負皇遽,面色如土不敢怒。脫下鷫鸘裘,低首長生庫。到門踟躕慚婦孺,誓絕安陽舊博侶。明朝見獵眉色舞,梟化為狼蝮為蠍。破人黃金吮人血,枯魚過河泣何及。自言我本不祥物,方將取汝子,弗僅毀汝室。吾聞東晉陵夷銅駝沒,大地五胡亂羌羯。士夫飲博供清譚,牧豬奴輩亡人國。桓桓我祖長沙公,取投簙簺江流中。天地鼎沸人消搖,千年時局將毋同。沉沉大夢真竹醉,白晝黃昏為易位。諮餘往射豈得已,(用韓句。)梟驚墮梁魂破碎。血其爪肉貫翎翅,焚滅鷇卵斷麻類。君不見萬國人人習體操,強身強國五禽戲。」

  又有以詩詠其事者雲:麻雀何難打,祇求實者虛。逢和須要算,死聽不為輸。三項家家大,(中發白。)雙風對對符。自摸清一色,喜煞牧豬奴。今日贏錢局,排排對子招。三元兼四喜,滿貫遇全麼。花自杠頭髮,(杠後開花者,開杠後自摸和成也。)月從海底撈。(僅余一張牌自摸自成者,謂之海底撈月。)散場須遠避,竹杠怕人敲。素有盤龍癖,得閒打八圈。上家六合占,本位自輸錢。勒子看人倒,(三百符謂之倒勒,又謂之勒子。)病張攤我拈。(三項大張難於打出者,謂之病張。)不如加兩點,或可有莊連。又唱竹林戲,謳歌逸興賒。(泰州打牌者,率有唱牌之癖,如西風則曰西瓜玻瓈泡,北風則曰北關橋下水滔滔之類。)四圈輸八吊,一客累三家。包子連連吃,(謂冒險打出大牌,人竟和下,則打之者包全抬。)頭兒屢屢拿。不愁輸得苦,明日早來些。(俗雲,不怕輸得苦,單怕缺了賭。」)

  ◎孝欽後好雀戲

  孝欽後嘗召集諸王福晉,格格博,打麻雀也。慶王兩女恒入侍。每發牌,切有宮人立於身後作勢,則孝欽輒有中發白諸對,侍賭者輒出以足成之。既成,必出席慶賀,輸若干,亦必叩頭來孝欽賞收。至累負博進,無可得償,則跪求司道美缺,所獲乃十倍於所負矣。牌以上等象牙制之,闊一寸,長二寸,雕鏤精細,見者疑為鬼斧神工也。

  ◎孝欽後制擲骰圖

  《擲骰圖》,名八仙過海,乃各省地圖,有呂仙、張仙、李仙、韓仙等,皆男仙也,女仙惟何仙一人。擲時,有牙籌八根,直徑一寸半,厚不過一寸四分之一,上刻八仙名,八人各執一籌。若僅四人,則每人執二根。中置一碗,以點之大小定高下,分省得三十六點者最大,本仙即往遊浙之西湖,麼二三最小,擲得者出局。何人游畢各省先回大內者,即贏家也。孝欽後特製之以為宮中之玩具。

  ◎王治馨與客作雀戲

  宣統時,王治馨充奉天巡警局總辦,局員中有彭某等三人,恃寵驕蹇,同人側目。一日,王自局歸,有二客造王寓,欲作雀戲,而少一人,俗所謂三缺一者是也。

  乃命左右以電話招之曰:「叫大渾蛋。若已他出,二渾蛋、三渾蛋皆可。」二客大愕,詢何人。王曰:「吾局多渾蛋,恉嗜博,此乃渾蛋之尤者,故以大二三別之耳。」

  ◎番攤

  博具有以製錢代骰及骨牌、紙牌者,曰番攤。先用數百錢磨擦光潔,置席間,隨意抓錢若干,以銅盅覆之,分麼二三四四門,令眾人出資猜之。注齊,去覆,以細竹枝扒錢使開,四文一次,扒剩一文,即以決中否,定輸贏。中者,孤注償三倍,黏則倍償,串角、大面,各如數償之,謂之抓番攤,即古之攤錢也。較諸銅寶、搖攤,則公平無弊矣。

  ◎廣州有番攤館

  廣州有番攤館,以兵守門,門外懸鎂精燈,或電燈,並張紙燈,大書「海防經費」等字,粵人所謂奉旨開賭者是也。尤大者,則嚴防盜劫,時時戒備。博者入門,先以現金或紙幣交館中執事人,易其籌碼,始得至博案前,審視下注。博案之後,有圍牆極厚,中開一孔,方廣不及二尺,博者納現金,執事人即持現金送入方孔,而于方孔中發遞牙籌,如現金之數,博者即以牙籌為現金。博而勝,仍以原籌自方孔易現金,雖盈千累萬,無不咄嗟立辦。故極大之博場,一日之勝負雖多至數萬數十萬,而無絲毫現金可以取攜,即有盜賊奪門而入,亦不能破此極厚之金庫,以掠現金也。

  門外無商標,僅一木牌,長約一尺,牌上書「內進銀牌」四字。其勝負極巨者,則書為「內進金牌」。蓋所謂金牌者,每注必以銀幣五元十元為起點,銀牌則以一元為本位,一元以內,用小銀幣,不得以銅幣下注也。其最下者,則標明「內進銅牌」,為下等社會中人賭博之處,銅幣、製錢皆可下注,不論多寡也。此外尚有所謂「牛牌」者,即一錢不名之人,亦可入局,勝則攫貲而去,不勝則以衣履為質,再不勝則以人為質,如終不勝,則博者即無自由之權,而受拘禁,勒令貽書家族親友,備資往贖。

  視其離家道裡之遠近,限以日期。如過期,即有種種方法之虐待,有被虐而死者。如贖金不至,乃即載之出洋,販作豬仔。岑雲階制府春暄督粵時,以為牛牌之陷人,直與大盜之擄人勒贖無異,遂嚴令禁止,犯者按照置大盜之例,立時正法。一時殺數十人,牛牌之風大戢。

  城內外之館,多至六七百處,歲輸餉於政府,約銀幣一千一二百萬圓。然政府實收者,不過四百數十萬,餘則悉飽官吏兵役之私囊。承商以後,繳餉數百萬,圓官中規費減為二成,其利皆為商人所得矣。

  同、光間,廣州有候補官某者,終日無所事事,而起居衣食頗有餘裕,人鹹怪之。後始知其日必往番攤館,稍贏即去。次日又往他家,亦以前法行之,約一二月而一周。所入頗足用,而賭徒亦竟無知其姓名者。

  宣統庚戌,粵人以番攤害巨,公請永遠禁止。時督粵者為張堅白制軍鳴歧,甚韙其議,遂于辛亥春奏准停止賭捐,即日實行,省內外番攤館千餘家,一律禁閉。然私開攤館,潛納陋規者,猶未絕也。當時粵人之言曰:「明知事至今日,我國必亡,即使禁賭,亦未必能救亡國之禍。然使他日後人議論,謂吾等粵人不知賭博之害,至於亡國,甚可恥也。亡國一也,不如及此尚未亡國之前,先行禁賭,以見粵人非不知賭博之害也。」

  ◎澳門有番攤館

  澳門雖為葡屬,以接壤廣州之故,而賭風亦甚,番攤館所在皆有。其嗜賭者,固日必一往,以求博進,即偶爾涉足者,招待之善,禮儀之恭,他處皆不能及。且專雇有代博之人,為客下注,且必為客勝,不勝則代任其責。於是一方代博,而一方則為客預備酒肴、鴉片,恣其啖吸,並招妓為客侑酒,客乃大樂。至博罷,具帳籍以進,則客之博注果勝,第為數不多,而加以酒肴、鴉片及纏頭之資,則客必出銀幣數圓或十數圓也。

  ◎壓寶壓扠

  壓寶者,以一製錢閉之於盒,分青龍、白虎、前、後四方之位,以錢壓得寶字者為勝。壓扠者,掉兩錢使撇旋,伺其將定,以手捺之。亦分四門,兩陰也,兩陽也,若一陰一陽,則名曰扠,內一錢色稍赤,赤者得陽,曰前扠,得陰,曰後扠,壓得者為勝。諸戲皆推一人為榰,所挾貲必倍蓗于人,方可與眾對敵,謂之開當,(去聲。)主勝負出納之數。壓者不限人數,可容數十人。遊手之徒,嘯引惡少,喧嘩叫呶,馴致鬥毆攘竊,悉由於此,競財啟釁,風斯下矣。光緒中葉,士大夫多好之。

  ◎花會

  花會為賭博之一種,不知何自始。極其流毒,能令士失其行,農失其時,工商失其藝。廣東、福建、上海俱有之,博時多在荒僻人跡不到之處,而以廣東為最盛。道光間,浙江之黃岩盛行花會,書三十四古人名,任取一名,納筒中,懸之梁間。人於三十四名中,自認一名,各注錢數,投入櫃中。

  如所認適合筒中之名,則主者如所注錢數,加三十倍酬之,其下則以次遞減,至百金數十金不等,往往有以數十錢而得數百金者。其後流入廣東,而其法異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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