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鑒賞類9


  ◎孫淵如藏書於平津館

  孫淵如嘗著《平津館鑒藏書記》三卷,洪明經頤暄實助成之,凡刊刻年代、人名、前後序跋、收藏圖印,悉具於冊。淵如參藩東省,駐節安德,與江左一水相通,因擇需用書籍,攜載行笈。每年轉粟東歸,公事多暇,輒與同舍諸名士校訂撰述,以銷永日。然於家園藏書,纔十之四五耳。

  淵如嘗曰:「曩游蘇、杭及官京師時,所見秘府及市肆舊本甚多,時以不能購寫為憾。及官外台,歲秩優厚,則又以地僻無所得。先後從翰林院存貯底本及浙江文瀾閣寫錄難得之書,或友人遠致古籍,酬以重值,頗有善本及秘府未收之本。阮文達既補采四庫遺書進呈,蒙禦題宛委別藏以貯之,或從餘寫錄世間未有之古書,以圖續進。

  因念古今藏書家,率閱數十年一二世而散佚,獨範氏天一閣傳最久,亦未全備。伏讀《天祿琳琅書目》,知捐金藏珠之盛世,惟有稽古右文為寶。監司不貢方物,無階附呈,異時擬以善本及難得本,匯請大府進禦,存其剩本,藏於家祠,不為己有,庶永其傳。複恐後人無所稽核,故為之目,又為鑒藏書記以備考。至此外家藏舊版,尚有可觀,俟歸裡後,續記為後編。或疑其好古之癖,則非知我者矣。」

  淵如得《北堂書鈔》原本,後為何夢華所獲。夢華棄世,其子以之售于陳蘭鄰大令征芝,後歸蔣鳳藻,顏其藏書之室曰書鈔閣。

  ◎盧召弓藏書于抱經樓

  余姚盧召弓學士文弨博學嗜古,喜蓄書,恒以重值購善本。貯書之處曰抱經樓,蓋取昌黎贈玉川子語也。

  召弓喜校書,自經傳子史下逮說部詩文集,一經披覽,輒加丹黃。即無別本可勘同異,必為之厘正字畫,然後快。老而嗜之愈篤,自笑如猩猩之見酒也。聞有藏異書者,輒百出其計以借鈔,精審無誤,宋次道、劉原父皆莫能及也。

  時鄞人有字青厓者,召弓與之同宗,同嗜好,亦號抱經,於是浙中有東西抱經之稱。

  ◎盧青藏書于抱經樓

  鄞縣文獻世家,宋、元之世,如攻媿樓氏、清容袁氏,藏書之富,冠絕一朝。明代儲藏家,則天一閣範氏,甲於天下,而四香居陳氏、南軒陸氏次之。至本朝,繼範氏而起者,首推盧青。詩禮舊門,自少博雅嗜古,尤善聚書,遇善本,不惜重價購之。聞朋舊得異書,宛轉借鈔,晨夕讎校。搜羅三十年,得書十萬卷,仿天一閣,為樓以貯之,名之曰抱經。青,名址。

  ◎惠定宇藏書於百歲堂

  惠定宇,名棟,長洲人,研溪大令周惕之孫,半農學士士奇之子。篤志好學,家多藏書,日夜講誦。雅愛典籍,得一善本,傾囊弗惜,或借讀手鈔,校勘精審,於古書之真偽,了然若辨黑白。其藏書之所曰百歲堂。

  ◎汪一之藏書於欣托山房

  汪一之,名文盛。無他嗜,壹意於群籍,補其遺脫,正其譌繆,儲蓄既多,鑒別尤審。其藏書之所曰欣托山房。宋刻兩《漢書》,板縮而行密,字畫活脫,注有遺落,可以補入,此真所謂宋字也,一之猶得其遺意。元大德板幅廣而行疏,鐘人傑、陳明卿輩稍縮小之,今人誤呼為宋字,拘板不靈而紙墨之神氣薄矣。

  而挾書以求售者,動稱宋刻,不知即宋亦有優劣,有大學本,有漕司本,有臨安陳解元書棚本,有建安麻沙本,而坊本則尤不可更僕數。青雲梯、錦繡段,皆成於臨場之學究,而刻於射利之賈豎,皆坊刻也,然不謂之宋刻不可也。

  ◎郁潛亭藏書於東嘯軒

  鬱禮,字佩先,潛亭,其自號也,錢塘諸生。家世素封,儲書充牣,潛亭又增其所未備,遂成巨觀。時小山堂趙氏藏書已散佚,而所余殘帙尚多異本,乃力購之。家在城東,去厲樊榭之樊榭山房不一裡,傳錄其秘冊尤多。樊榭歿,其家出所著《遼史拾遺》手稿,以四十金購焉。中缺五十紙,百計求之不得。一日,鮑淥飲至青雲街,見拾字僧肩廢紙兩巨簏,檢視之,皆樊榭所棄,其平日所錄遼史遺事在焉。亟市以歸,紛如亂絲,一一為之整理,適符所缺之數。

  潛亭恂恂儒雅,尤與淥飲昵,無三日不相過,過必挾書以來,借書以去,雖寒暑風雨不少間。其藏書處曰東嘯軒,軒額為明董香光所書。庭前古桂二樹,相傳為萬歷時所植,交柯接葉,清陰覆簷,室中牙籤萬軸,都成碧色。憑幾校錄,晨夕不休,經其庭,閴如也。

  ◎鄭昌英藏書于注韓居

  鄭傑,一名人傑,字昌英,侯官人,乾隆貢生。其藏書之所曰注韓居,藏書數萬卷,分二十廚貯之,以「東壁圖書府,西園翰墨林,誦《詩》聞國政,講《易》見天心」為志。

  ◎鄭南溪藏書於二老閣

  黃梨洲喜藏書,其搜羅大江以南諸家殆徧。垂老遭大水,卷軸盡壞;身後一火,又失其泰半。鄭南溪理而出之,其散亂者複整,其破損者複完,尚可得三萬卷,而如薛居正《五代史》,乃天壤間罕遇者,則已失矣。鄭氏自平子副使溱以來,家藏亦及其半,乃于所居之旁,築二老閣以貯之。二老閣,其尊人寒村太守梁之命,以平子為父,以梨洲為師,二老交契甚厚,遺言欲為閣以並祀之。南溪自遊五嶽還,閣始成,因貯書於其下焉。南溪,名性,字義門,慈溪鸛浦人。

  ◎沈廷作藏書五萬卷

  沈紹賓,字廷作,華亭人,學士粲九世孫。以明經官青陽訓導,博學工詩古文,藏書五萬卷,皆手自評閱。年七十四卒。

  ◎馮研祥為金石錄十卷人家

  嘉興馮研祥茂才文昌好藏書,有不全宋槧本,因刻一圖記,曰「金石錄十卷人家」,長箋短劄,帖尾書頭,往往用之。

  ◎江玉屏為金石錄十卷人家

  江立,字玉屏,號雲溪,舊居杭州,移籍儀征。有宋板《金石錄》,因題其齋曰「金石錄十卷人家」。是書旋歸趙晉齋,繼為阮文達、韓小亭所得,後藏潘文勤之滂喜齋。

  ◎翁覃溪藏書于寶蘇齋

  翁覃溪學士方綱方年十九時,日誦《漢書》一千字,明海鹽陳文學輯本也。文學號蘇庵,於是覃溪乃欲以蘇齋名其書室,蓋竊附私淑前賢之意也。乾隆戊子冬,得蘇書《嵩陽帖》,癸巳冬,得蘇詩施顧注宋槧殘本,益發奮,自勖于蘇學,始以寶蘇名之,自是所得典籍,皆藏寶蘇齋矣。

  ◎玉筠圃藏書于讀易樓

  法時帆祭酒式善,字開文,蒙古正黃旗人。嘗有贈玉筠圃句雲:「一官贏得十車書。」筠圃,名棟,字子隆,乾隆庚寅舉人,官山東臨邑知縣,聰強嗜學,自少小以至宦遊,舟車風雨,無一日暫廢。嘗過廠市,酬一書,如其常值,弗與,因倍之;再倍仍弗與,拂衣登車去。夜不獲寐,曉遣騎奴以三倍值取之歸。所藏邊仲子詩冊,即王文簡所訂之《睡足軒詩》也,前有徐東癡手記及文簡跋,東癡墨書,文簡朱書。翁覃溪題詩于原冊,後複摹二本,以一贈時帆。時帆題詩有雲:「梧桐院落疏疏雨,石墨香分讀易樓。」讀易樓者,筠圃藏書處也。王惕甫為作《讀易樓記》,稱其於書無所不讀。其插架不著標題,造次抽檢,未嘗輒誤,非專治一經治一藝者可比。惕甫詢之,則曰:「吾能目識之也。」

  筠圃既於書無所不好,聞一書在某所,雖千里必宛轉得之而後已,於是沈編墜帙,渝墨敗紙,世所滅沒不經見者,往往都在讀易樓。故凡函幅之小大厚薄,潢治之精確敝好,一經涉目,便能記之。

  ◎周書倉藏書于水西書屋

  周書倉,名永年,本余姚人,系曆城籍,結茅于林汲泉側,因自稱林汲山人。弱冠,肄業濼源書院,能讀《通志堂經解》。時沈子大光祿主講席,極獎譽之,嘗為題《水西書屋藏書目錄》,謂其百無嗜好,獨嗜書。

  曆下書不易得,書倉故貧,見之,輒脫衣典質,務必得,得則卒業乃已。及見收藏家之書聚而易散也,有感于曹石倉及釋道藏,因作《儒藏說約》。乾隆辛卯成進士,被征,校四庫書,授翰林院編修。

  ◎朱少河富藏書

  大興朱少河孝廉錫庚為竹君學士筠次子,富藏書。乾隆庚子之夏,京師正陽門外不戒於火,密邇其居,宋本《莆陽居士集》與百衲本《史記》,倉猝中為胠篋者所持去,百計鉤稽,始還青氈。兩書有「大興朱氏竹君藏書之印」、「笥河府君遺藏圖書」、「錫庚閱目」、「椒花吟舫」各印。

  ◎汪魚亭藏書於振綺堂

  錢塘汪氏有振綺堂,為藏書之所,自魚亭員外憲至小米中翰遠孫,四世矣,與同郡諸藏書家,若小山堂趙氏、飛鴻堂汪氏、知不足齋鮑氏、瓶花齋吳氏、壽松堂孫氏、欣托山房汪氏,皆相往來,彼此互易,借鈔借校,因得見宋槧、元鈔不下數十百種。

  魚亭喜蓄書,有求售者,不惜以豐價購之,點勘丹黃,終日不倦。乾隆壬辰,詔求遺書,其長子汝瑮以秘笈經進,禦題《曲洧舊聞》、《書苑菁華》二種,並賜《佩文韻府》一部,文綺二端。

  陳用光嘗以小米家藏甚富,借觀其目,小米以《臨安志》贈之,遂為之作目錄序。小米之藏書,分經、史、子、集四部,部各有子目,而凡所考證其書之佳否真偽,及得書之緣起,自注于上方甚詳,且秩然有條理也。

  ◎丁小疋藏書多黏紙

  丁傑,字升衢,號小山,又號小疋,歸安人。少貧,不能得書,日就書肆讀之,自朝至晡以為常。肆主憫之,為具食,不食也。久之,博學多通。乾隆乙未舉於鄉,入都,交朱竹君、盧召弓、戴東原、程易疇諸人,學益進,聚書益多。乾隆辛醜成進士,得縣令,以親老,改儒官,遂為寧波府學教授。所藏書,皆手自審定,博稽他本同異,以紙反復細書,下簽其中。孫頤谷侍禦志祖嘗戲之雲:「君書頗不易讀,遇風,紙輒四散,不復可詮次,奈何!」蓋小疋寶愛其書,每以厚糨黏紙八九層為面葉底葉,見者輒笑,曰:「此丁氏藏書也。」

  小疋在京師時,所居曰北學齋,其地在宣武城南,與翁覃溪對門而居,無日不相過從,共幾展卷,審正罅漏。每竟一編,校簽細字,壓黏倍其原書,皆目光髯影栩栩飛動處所定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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