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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感類3


  ◎彭剛直眷梅姑

  衡陽彭剛直公玉麟之先德官安徽巡檢,及卒,剛直還楚。貧甚,寡母弱弟,伶仃相依,輒為族人所窘。發憤力學,遂以成名。鄰女梅仙具殊色,慕剛直才學,願委身焉。將有成議,格於他故,遂不果。梅仙旋怏怏卒,剛直慟之,誓寫梅花十萬幅以報。其《題採石磯太白樓》詩曰:「三生石上因緣在,結得梅花當蹇修。」又曰:「頹然一醉狂無賴,亂寫梅花十萬枝。」又曰:「一枝留得江南信,頻寄相思秋複春。」又曰:「無補時艱深愧我,一腔心事托梅花。」殆皆因梅仙而發者歟?

  或曰:剛直少時好為摴捕戲,每博輙負。鄰有梅仙者與之昵,剛直率私懷其釵珥質於肆,作孤注。一日,得二十金往博,又負,乃歸,以情告梅仙。梅仙曰:「但得白首,此區區何足數哉!」然不能娶之。

  一日,忽大病,自撫膺曰:「死于枕席,豈丈夫哉!我今年必死,顧可不覓一好死所乎?」遂從軍。遇粵寇,身蔽鋒鏑,欲以求死,而往往得奇功。迨寇平,剛直顯貴,梅仙猶在而已寡。常至其家,出金周之,或酒或弈,如伉儷,惟不及私耳。

  ◎估倧女呼漢人為木瓜呀布

  估倧為距瀾滄江百里而近之一種人也。其女子多聰慧明豔,能通漢語,若與漢人有私,輒呼木瓜呀布。木瓜者,尊稱也;呀布者,猶言好也。至彼此有情,臨行輒以所懸戒珠作贈,揮淚而別。

  ◎苗女戀洪某而死

  滇中洪某幼孤貧,年十二,牧於野,為苗人所掠。苗酋有女,年與之埒,乃相善。久之,洪漸諳苗語。苗人好武,凡苗所能技,洪靡不精,而尤長於發錘。

  苗人性嗜殺,獲漢人或他族人,必極刑致死。炙鐵錘,烙入腦門,謂之戴紅頂。煆鋼針,刺入太陽穴,謂之插金花。洪雖居苗地久,恒耳食此說,然亦未目睹。一日,與女游于野,聞呼救聲。聽之,漢人聲也,來自山巔。遂歘然起,囑女少待,疾奔上山。既及巔,匿身于林。探首外望,見苗人四,聚薪為火,蹲火次,炙手中錘。漢人被縛于地,一為少女,已暈,一為老人,猶竭聲呼救。四苗人睨之而笑,睹狀似將置之死者。

  洪怒,自林出,連發三錘,斃三苗。其一大驚,發錘還擊,顧距洪遠,不及,倉皇欲遁。洪收錘,追擊之,亦斃。返身解漢人縛。于時女亦蹤至,不懌曰:「君奚事戕吾同類?」洪指老人、少女告以故。女微歎無語,既曰:「彼兩人既踐吾界,在理當死。」洪不服,曰:「吾漢人何仇于汝苗?」女曰:「雖然,吾祖律然也。」洪憤然曰:「蠢哉汝苗!祇知殺人,不啻禽獸也。」女亦微慍曰:「君奈何出此言?苟不有數年情愫者,吾早動手矣。君既貳心,則斯處非君宜履之地,速去休!否則吾眾知之,恐不為君福。」

  洪無語,偕老人、少女疾行。女目送之,歎曰:「薄幸哉!」遂止步返顧曰:「汝語何指?」女俛首不答。就視之,盈盈泣矣。洪生曰:「吾不去。」女乃揮手促之行,曰:「吾不忍見君死於斯,去為佳。」語至此,嗚咽不成聲。洪曰:「吾留於斯,聽老人、少女自去,則前途多危險,為德不卒,非丈夫也。吾果去者,則汝何如,然吾亦不忍舍汝而去,將奈何?」良久,毅然曰:「吾決偕兩人往,待出境,再來未遲。」

  既而洪複至,語女曰:「吾之去來,幸未為若輩見。」女戚然曰:「君殺吾類,眾已知,將不利於君。君茲行險哉!乘其未覺,可速離此。」洪曰:「吾胡能舍妹?」女曰:「君戀吾耶?須知戀吾非福。」洪曰:「知之,然亦聽之。」女沉思半晌,曰:「既然,當與君偕亡,何如?」洪曰:「佳,行乎?」女乃隨之行。

  中途,數遇苗人,皆避道。既出苗境,女止步不前。洪促之,女泫然曰:「緣盡於斯,請與君別。」洪訝曰:「妹將焉往?」女曰:「歸侍吾父母,吾不忍背父母也。」洪默然久之,複促其同行,不許,相對淒然。移時,東方漸白,黯然而別。女既行,忽聞洪自後呼曰:「妹緩行,吾送妹往也。」回眸微睇,見洪投山澗而逝,女大哭,頃之,忽如驚鴻一瞥,則亦躍入水中矣。

  ◎連兒戀韓某而死

  江連兒,海陵人,父早世,自幼依母居。聰慧異常,讀書輒不忘。稍長,事女紅,精巧絕倫。婢紅珍,亦可兒,竟日伴連,非連命不出。母以無子故,愛若掌珠。連年已笄,猶待字閨中。汾陽韓某者,一日薄暮,自其巷中過,見連倚門立,衣夾羅衣,系錦褶裙,嬌豔欲仙,婢旁侍,吃吃作笑聲,韓徘徊不忍去。連不覺一笑,顧謂婢曰:「何事狂笑?勿令人謂汝癡耶!」徑入內去。韓木立良久乃歸。自是時從其門前過,卒無所遇。某夕,遇婢於途,遂喋喋道傾慕意,乞轉達。婢睨之笑曰:「癡郎不解事,今乃亦欲作張生耶?數日後,當有佳音相報也。」

  時值中元夜,韓信步閒遊,遙見連偕婢方立月下,趦趄不敢前。俄婢來,語之曰:「遲君久矣。」時連淡妝雅素,雙頰微紅,俯首弄衣角,姿態羞澁,揖而進曰:「得親香澤,死無恨矣。」連腆然小語曰:「郎君豐度翩翩,知非凡才,願以終身相托。」韓指天自矢。由是至夕恒與連相晤于柳陰下,母或外出,則邀入閒話。

  久之,韓之母微聞其事,命往南梁業商以遠之。年餘歸,則已為之聘婦矣,韓莫知所措。一夕,告于連,謀偕老計。連默然良久曰:「命耳,何商為!」即促其出。未一月,病歿。韓聞之大痛,亦病,幾不起,誓不婚某婦。

  ◎甄素瓊戀紫霞而死

  湘女甄素瓊之父為諸生,瓊幼,即教之讀,十三四能作小詞短劄,字娟秀,尤工繪事。年十八,父母為議婚,不可,恒閉門作密書。或偶為父母見,急掩之,不與觀。疑其有他,密偵之。未幾,瓊病,遂不起。既死,檢其篋,得函一束,怒而投之火,秘其事。明日,鄰女有名紫霞者,聞瓊死,泣不可仰,即扃戶臥,久不出。家人呼之不應,破扉入視之,僵矣。

  檢其衣,亦得函一束,皆素瓊手筆也。其一曰:「父母不解妹意,不令與姊同居,強欲與濁男子為偶,不亦冤耶?妹自別姊,思與日深,病與日積,奄奄一息,在旦暮間耳。紙窗夜涼,殘月入室,藥爐煙嫋,燈冷花落,回憶去年春夜,與姊並肩坐碧紗窗下,挑燈讀李笠翁《憐香伴》之劇,則恍惚姊猶徘徊吾左右。回顧不見姊,又自驚卻,急掩幃臥,雙眸苦不得合,挑燈作此,以達吾姊。須知草此時,腸已斷也。紫霞吾姊青鑒。妹素瓊上。」霞家人怪之,以示瓊父母。噫!此二女也,其殆廣東順德十姊妹之流亞歟?

  ◎董琬慕張申伯

  蘇州張申伯,粵寇洪秀全據江甯時開科試士所中之解元也,頗見重于李秀成,時進謁。李有寵姬金陵董氏女,名琬,風流嫵媚女子也,見張,甚有意。張謁李時,董侍左右,秋波流盼,為之魂消。卒以內外隔絕,不得如願。某年中秋夜,張在家,忽有垂髫女子送詩一緘,署名曰「薄命琬」。

  啟視之,則五言律一章,詩曰:「秦淮無限恨,佳節況中秋。俠骨梁紅玉,高才秦少遊。花開三月暮,人到五更愁。相見不相識,長江滾滾流。」張得書,思想無已,後不復見。既而秀成至蘇,與李文忠公鴻章決戰,董乘隙逃出。張時隨李在蘇,李敗,董至蘇,百計訪張,終不遇,流為妓。

  ◎潘文恭縈情故劍

  潘文恭公世恩,年十六,舉于鄉,伉儷至篤,不欲計偕遠出。父母督趣再三,弗聽,乃使夫人偽為反目,因強遣之。既貴,而夫人卒。文恭以計偕之行頓成永訣,悲不自勝,遂欲遁入空門,以資懺悔。婦翁堅沮之,使富室汪氏女子偽為己女,俾作鸞膠之續。婚後始覺,角枕錦衾,縈情故劍,數十年如一日也。

  ◎查氏女悅楊小匡

  山陽世家楊鼎來,字小匡,能文,精拳勇,幼隨其父蘇州校官任。署鄰有海鹽查姓者,眷屬時相往來。查女幼而才,與楊固兩小無猜也,兩人唱酬無虛日。時女已字吳縣潘祖同。祖同父侍郎曾瑩在籍時,楊曾受業門下,及長,聘彭氏。彭官京師,楊往就婚,館于潘。

  時女已于歸,祖同亦入翰林。咸豐己未,楊中順天副榜,已與女通。至甲子,又中鄉舉。其年,祖同因事革職遣戍,兄文勤公祖蔭又由侍郎降編修,驟失勢,楊遂無所忌。然其師曾瑩固在也,以侍郎退休,就養於都。一日,見楊與女唱和詩,語多狎褻,逐楊出。次年,楊會試不第,乃夤夜踰牆入潘宅,負女遁。潘氏聘拳師五人,使於中途殺之。追至天津之楊柳青,見楊與女迭騎而馳,五人皆敗還,楊遂安然歸裡。

  潘乃遍告同鄉故舊,於是朝臣相戒,會場若得楊卷,即抽換,不使淫凶得志也。然楊竟于同治戊辰複入京應試,乃拆彌封,楊名在第九。已呈御覽,不能易,(放榜前數日,必將中擬之前十本進呈,候欽定也。)遂更相戒于殿試時抑之。楊素工書,師米襄陽,人皆識之。

  至是,楊變作率更體,眾果不察,進呈前十本,楊之卷又在焉。朝考時,始抑入三等,猶得用主事,分工部。楊自知不容于清議,遂歸,築精室于淮河下,與女日夕唱和,享閨房之樂者二十餘年,授徒以終。淮人合女二夫之姓之半,呼之曰湯夫人,蓋謔之也。後女先楊數月死,楊挽以聯雲:「前世孽緣今世了,他生未蔔此生休。」有曾見女者,謂女不美,面且麻,惟多才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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