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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感類4


  ◎趙封翁眷女傭

  趙封翁,滿城人,與高陽李文正公鴻藻為中表。壯時僑京師,以授徒贍家。中年喪偶,不續娶,僅餘二子。長子業儒,以文正介紹,佐某巨公幕,任事勤審,賓主極洽。不十年,補河南陝州知州,以親老告歸。封翁年八十,長孫已娶妻生子,忽不甘獨居。有女傭新寡,貌不俗,翁思納為簉室,而艱於啟齒。乃百計尋釁,少不如意,即罰令二子長跪,呶呶詈其不孝。將寢,子婦入室問安,令分立兩旁,己則伏案假寐,必魚更三四躍,始叱令偕去。

  天甫明,即起,見子婦扉未啟,以杖徧撾之,謂子時已晏,不應仍擁婦高臥。如是者一年。一日,又起勃溪,隻身逸至某寺,欲為僧,覓之數日始得。長子固孝,急迎其姑至,探翁意旨,乃知翁實鍾情女傭而出此也。二子籌度再三,不得已,給女傭千金,令入侍翁寢。然不及一月,翁病死矣。

  ◎獒戀新婦

  同、光間,某邑富室蘇姓,為其子慧官授室。禮成,客散,入洞房,慧官輾轉不成寐。忽聞闥外有狺狺聲,且以爪爬門甚急,潛下榻,趿履拔關出。門啟,有巨獒,質黃而雜以黑章,見慧官,人立而啼。急擊以梃,獒狂吼,撲慧官倒地。慧官以下榻匆遽,未及衷衵衣,獒遂齧其勢,血溢如水,顛撲移時,遂斃。

  方人獒交鬥時,新婦觳觫萬狀,亦整衣而起,且嘬口呼獒,獒弗應。迨斃慧官,新婦掩燈側坐,默默無語。時舉家聞異聲,咸萃于房,見慧官赤身臥血泊中。獒見人亦不甚畏,惟依依新婦裙下,耳掀尾立,氣咻咻然,奔走左右,又以目斜睨新婦。家人皇駭,莫知為計。蓋新婦彩輿入門,獒即入矣。慧官父母爭詢新婦以狀,莫知所對。家奴出繩縛獒四蹄,鳴於官。

  審訊日,官見新婦風致娟好,亂頭粗服跪於庭,命釋獒縛。縛既釋,亦不去,以戀婦也,惟眈眈注視之。官詰婦,婦不承,備受楚掠,仍不得實供。官忽得一策,命役購餅飼獒。獒得餅,大喜,食其半,而以所餘銜置婦旁,又狺狺強其食。至是,官益信,呵隸裸女衣,將撻其背。衣裸,則兩肩有爪痕,印入分許,與獒掌趾不差累黍。官叱婦曰:「佐證確鑿,不實供,徒自苦耳。」

  婦不得已,乃言:「獒為家所素畜,方十七齡時,偶戲花下,獒徘徊身際,呵之不去。坐則以背貼膝,臥則以首枕股,亦絕愛憐之,教為各種嬉戲,輒如意,初不虞有他也。久之,兒之心不能自固,爰出非禮。及親迎有期,獒躑躅不食,遇兒則怒目相向,兒命人鎖置一室。登輿時,方幸其不在側,不知以何時馳入重闥。兒為新婦,在禮宜閉目不妄視,否則兒苟睹獒,將命郎防之,宜不至釀此巨禍。今已矣,有死而已。」

  讞既定,乃下婦於獄,別以木籠囚獒。舊例,凡決囚,必赴省垣,由臬司覆訊,然後行刑。解省之日,人見婦赭衣黑索乘輿行於道,獒在籠中猶時時探首望婦也。

  ◎男女情死

  浙右某年少,美丰姿,有聲庠序。以早喪父母故,弱冠而未有室。某年,以鄉試至省城,寓親串家。其家有女,貌美而能文,兩相慕悅,遂有割臂之盟。女父已亡,其母微知之,不禁也。及某使媒妁來求婚,母問其年,則長於女者六歲,以俗有六沖之忌,辭焉。

  女知事不諧,終日悲泣。母始而慰諭,繼而譙訶,女遂雉經死。某聞之,亦仰藥自盡。拘牽俗忌,遂使男女並以情死,雖非禮所許,其情亦可憐也。

  ◎茶肆女戀紀石甫而死

  豐城紀石甫,工詩,嘗館劉崧生提督鶴齡家。時劉方從周達武解階州圍,周於治軍之暇,輒出其所作詩乞紀評之。紀直言無隱,周銜之。一日,紀至某茶肆小憩,肆中老姥以藥方見質,雲有女病瘧,此醫者所處方。紀視之,則藥性多相犯,笑曰:「飲此,適增劇耳。」乃別擬一方與之。次日,紀又往,姥迎告曰:「病果愈矣。」紀複為疏方。

  越日,姥至營求複往視,紀不許。劉之義子謝某勸之,次日乃同往。紀獨入視疾,見女雖憔悴,而貌可人,又見壁揭一紙,視之乃二詩,袖之歸。自是輒獨往,久之,遂相洽。

  紀以軍功敘官,保至知府,例須入都引見。女與之潛謀,以弱質處亂地,覬覦者眾,亟宜脫身。未幾,紀行,遽以母女偕。紀之同僚夙與紀有隙,又嫉其載美而行也,乃使人冒為本夫,訴諸周。周既積前怒,至是,遂嚴責劉。劉無如何,乃令義子謝某往追,五日而及之。謝語之曰:「追亡者急,盍以女付我,俾先行。君行稍需,可不至授人口實也。」紀唯唯,謝乃攜女行。

  逾二日,女微知其情,語謝曰:「汝等之謀,吾頗知之,不如先遣我歸,當自料理。」女既返家,即往見周,力言事與紀無涉,來往吾家者,多達字營中人,並歷數其姓名。且誦周詩,若宿誦者,謂是達字營中人所攜來者。且此乃民事,與軍人何干?周語塞,將付地方官治之,為幕賓所阻,不果,乃令放歸。而軍人欲得之者眾,嬲不已。女慮卒不得如志,一日,出刀自刎死。

  ◎彭剛直眷嶽二官

  彭剛直歲于巡閱長江之便,輒至杭州,居西湖退省庵。暇必謁嶽墳,墳左右皆岳王子孫,嶽姓中有女名二官者,豔名噪一時。剛直至,二官必出,為之捧茶,致殷勤,剛直亦極力周旋之。嘗賦二絕以贈,其次章收句雲:「但願來生再相見,二官未嫁我年輕。」未幾,剛直卒,而二官亦以是年歿。

  ◎張子明戀田家女

  石門張子明,年少能文,美容儀。家貧,授徒自給。其戚某商宛陵,延之課子。宛陵山水佳,有謝眺、李白之遺跡。張好遊覽,春秋佳日,輒登山涉水。敬亭山在城外十裡許,一日,遊敬亭還,見一田家女郎立柳樹下,視張微笑,楚楚可憐。張歸,不能忘。其戚固惡張曠課,因令子從他師學,儕張于食客行。張鬱鬱不自得,因益念之。明日,再至其處,柳下人已不可見,徘徊久之,及月上而歸。

  客館宵深,呼僮語村坊瑣事以自遣,僮曰:「某女郎遇一書生,視之微笑,為其嫂所見,痛責之,女遂自縊,非奇事耶?」張問其地,即昨所經處也。大驚,亟拔關出,徑至其處,見一茅舍燈火未滅,隱隱有哭聲,曰:「是矣。」趨入,則兩三人圍屍而哭,見張入,爭呼賊至。張不顧,徑前視屍,果女也,撫之大哭,嘔血,倒於地。女家人不知所措,檢張身,得書一幅,長尺餘,以不識字,姑置之,乃守以待旦。倦而微睡,及醒,女及張俱失所在。

  ◎周鳳珠戀金某而死

  周鳳珠,字月娥,重慶人,父為雲南南關同知。性慧,四歲,父授以唐詩,上口不忘,父母愛之如拱璧。明年,父歿,虧官帑千余金,無以償。官符下逮,其母貨祖遺田舍得千金,納諸庫,猶不足,吏胥追呼不已。複典質釵珥得數百金,持以去,始免。女與其母逐流落滇中,不得歸矣。越翼年,女七歲,能作簪花小字,容光亦日豔,一老乳母、一雛鬟伴之讀。

  是年冬,母卒,女哀毀異常,屢欲殉母,以老嫗、雛鬟守視而止。及十三歲,老嫗既聾且瞶,雛鬟方十一二齡,好嬉戲。久之,鄰有大宅,納某稅而居之,有女四五,率長於音律。女與之遊,盡得其技,能自製新調,譜入笙簫。諸女自愧弗如,鹹師事之。時女年十五六矣。見納時,有輕薄少年踞坐談笑,心弗善其所為,遂絕跡不至。

  及納遷居去,女乃稍稍偕老嫗、雛鬟時一出遊。光緒丁酉清明,女挈嫗掃父母墓。墓距城可五裡許。比返,憩於茶肆。時有金某著,越東故家子,好讀書擊劍,以授徒來滇。適踏青歸,與二三友人作茗談,瞥見之,恍若素識,彼此注視。女遽起行,生亦嗒焉若喪而返。自是而金女互相入夢矣。

  中秋,金赴戚串家祝嘏,蓋即假寓於曾居納姓之大宅者,堂懸夾竹桃畫幀,初以為毛筆劃也,視款識,題曰「綠陰深處暈紅霞,翠袖翩翩卷絳紗。杜宇一聲春去也,不知是竹是桃花。西蜀鳳珠女史針繪。」始知為五采絲織銀紗而成者,工麗絕倫。問鳳珠何人,以鄰女對。問此鄰女何為者,亦不甚了了。問可得而沽之否,曰:「女固以針黹為活者也。」金即挾金往訪,老嫗應門,耳聾多歧語,與女隔簾論值,半面初窺,不意即彼此入夢之人也。金乃置定金於幾而返。越數日再往,女方於尺幅鮫綃中作董北苑《秋山紅樹圖》,款金坐,詢問家世,為之泫然。

  一日,女方倦繡,金適來,煮茗清談,視牕前有黑白棋枰,問女:「善弈乎?」乃對弈一局,無半子勝負,彼此均稱異。再奕,複如初。金詫曰:「何我二人之思想相同而局局和也?」此後某遂時至,日益款洽。偶挑以遊語,輒峻拒,雲:「若訂婚娶,雖妾媵亦可,否則死不從命。」然數月以來,閨房之樂,誠有過於畫眉者,惟不及亂耳。

  某年四月某日,金飲于戚串家,過女門,大醉而踣,幾折股。女聞聲舁入,為之按摩,痛稍止。口渴甚,索飲急,女出大理雪梨膏,汲井水調而飲之,酒頓醒。歸而病瘧,呻吟床褥者兩月餘。金昏迷中輒呼女名不置,女知而悔甚。蓋人皆以為金之病,由飲新汲井水調梨膏而起也。

  乃遣嫗詣某家,言欲往侍疾,苟能稍慰病者,雖毀身弗惜。金母拒之。女愧甚,日飲泣,誓金死後以身殉。嫗勸不聽,乃謂有奇計可使會晤,重賂巫,言能以符籙驅瘧鬼,惟須於瘧未作時遠出避之,其所避處不得使家人知。金母信不疑,令先一日往避,大喜,扶杖入女家。

  時方盛暑而畏寒甚,女擁重衾以偎之,一汗而瘧不復來,乃相與申白頭之約。明年夏,金之叔方權某州牧,趣往為記室,固辭不獲。端午後一日行,而女病矣。數月弗瘳。裡有白額者,虎而冠者也。時方為保局紳,豔女色,欲納為小星,遣媒遊說。女拒之。白怒甚,訴於官,誣女為流娼,官判以官價發賣。白厚賂吏胥,重價贖之歸。女不從,屢圖自盡,白逐之。女歸而病癒甚,專函招金,兼程返,而女卒矣。雛鬟出一紙書授金,淚痕墨蹟,不可辨識,蓋乞其書墓碑亡妾周某之墓十七字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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