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技勇類5


  ◎才伯伯精技擊

  乾隆時,有才伯伯者,姓馮,年六十餘,龍鍾傴僂,若不勝憊,而故精技擊,勇猛絕倫。裡中來一配犯陳三,以腦門發白,又呼為白腦門,亦以勇武自詡,藐視馮,積不相能。偶以事口角,馮揮陳僕地,陳銜之愈深。一夕,跡馮出門未歸,伏橋畔伺之。二更後馮還,行抵伏所,陳歘起,提手中鐵尺猛擊之。

  馮知有人暗算,即騰一足起,中陳腕,鐵尺脫手飛去數十丈,直墮於某質肆三層更樓瓦上。馮心知為陳,遙語曰:「黔驢伎倆,欲與而翁角,須更精而藝。」陳聞之,殊憤恨,自歸,閉門習練,無間寒暑。三年,技大精,自謂足以勝馮矣。一日天雨,馮足屐手傘,複托面一盤,偃蹇度茅橋。適與陳值,疾擊馮,馮擲盤空中,揮陳僕,仍從容接盤過橋去。陳自此不復反矣。

  ◎唐階元運氣

  唐階元者,才伯伯徒也,乾隆時人。年五十許,短小精悍。巨室夜遇盜劫,洶洶數十人,明火執械,將破門入。唐聞之,疾起,一躍登屋,飛瓦擊盜,盜被創,如鳥獸散,因賴以全。

  唐能運氣,運氣處,有硬塊墳起,如桃核,刀石不能傷。或見其運功時,出利七首用尖鋒指其喉,使壯健者力拍刀柄,鏗然有聲,旁觀者咸股栗,而唐之喉無恙。

  ◎張興德用雙刀

  少林宗法,以洪家為剛,孔家為柔,介於其間者為俞家,其法甚秘。乾隆初,潁、鳳之間,時有傳者,宿州張興德即以俞法號專家,尤善雙刀,故有「雙刀張」之稱,亦俠士也。

  裡嘗被火,有友人在火中不得出,張躍而入,直上危樓,挾其人自窗騰出,火燎其鬚髮皆盡,臥月餘始愈。天馬山多狼,數患行旅,張拂刀往伺之,三日獲其九。鄉里子弟豔其技,多從學者,張雖指授,然未嘗盡其技也。

  張之徒有鄧某者,以事詣鄰邑,與一少年遘逆旅中,與之語,少年自稱湯姓,笑言甚洽。翼日,鄧歸,又與遇於途,兩人乘騾相先後,複共語,因及張,少年願習拳,於是鄧為之介紹。少年就學甚勤,顧張則落寞待之,少年時以酒食饗張,並饋諸同學,張間一受之而已。鄧甚不平,嘗因事餂張所以疏之之故,張終不言。

  少年于學殊猛進,同儕皆不及,數請益,張頗難之,顧少年殊厚于鄧,鄧學技時有未至,少年時從而指點焉。張有健騾,一日走五百里。一夕,少年與鄧談技擊,少年曰:「聞俞派以羅漢拳為精,然否?」鄧曰:「然,師最精此。」少年曰:「此技第八解第十一手作何形式,吾有疑焉,煩君問之。」鄧曰:「此易事耳。」少年曰:「不然,師善疑,無端問之,必疑而窮其究竟,將不吾答,宜俟其飲酒微酣時,舉以問之。且雲外間人議論,謂此解失真已久,今無傳者,此語是否。師倘見告,必審聽之,毋多問以啟其疑。」

  鄧如言,張醉中侈口答之,鄧以告少年,少年稱謝再三。明日晨起,少年忽失所在,以告張,張頓足曰:「果然,吾所度不謬。」急使視廄中,騾亡矣。張召鄧責曰:「昨何故為盜偵?」鄧謝實不知。張曰:「我故疑之,欲徐觀其變,不意乃為鼠輩先覺。此人必曾為綿張家手法所困者。彼審知此技惟俞家能破之,而學之不全,故輾轉竊取,其情尚可原。惟竊騾以往,有意相陷,則殊可恨。然吾亦度其必為此也。」

  亟命鄧速詣州控追,諸弟子以騾行疾,慮不相及,張敦迫曰:「速往速往,不爾,將有禍。」鄧如言行。越日,無消息,張又倩人詣官,請為追比,眾聞之,皆笑張以鏢師而遇盜,猶不自閟而張之也。

  月餘,歸德以緝捕公文至,雲有貴官南歸,為盜戕於野,盡劫貴重物以去,惟遺其騾,騾身有烙印,有識之者,謂張某物也。州官以張控追狀移歸德,張遂得免。因以金取騾歸,聚鄰里為別,奮曰:「吾走江湖二十年,未嘗失手,今乃敗於豎子,誓必得之,不然者,吾不返矣。」跨騾徑去。

  張故好交遊,江湖豪傑多與往還,年餘,審知少年真姓名為畢五,嵩山大盜也。求其巢不得,問山中人,則曰:「舊固有之,春間自毀其巢而去。」張益憤,所過,輒變姓名雜屠沽中,雖所親,亦不覺也。

  張有子,絕仁孝,張之出也,年方幼,哭求其父不得,欲往,則其母禁之。年十四,自塾逃,遺書於案,視之,則訣別辭也,言不得父誓不歸。母大驚,或慰之曰:「渠雖年幼,頗習父技,且道途間多與翁相識者,但言翁名,皆可得人提撕。」母心少安,父子杳無消息者複十年。

  一日,忽有軍官數人直入村,以馬棰遍叩門戶,問張家所在,出張子手書,則已任海州參將,遣人來迎其母也。蓋尋父數年,日以賣技餬口,久之,有識張者,雲在南陽,蹤跡之,則又西去,遂輾轉至寧夏。一日,方炫技于市,總兵適出,走辟道周,總兵馬上熟視之,遽呼以前。張子驚疑,不知所為,總兵徐笑曰:「無慮,受汝年少而有此奇技耳。雖然,猶有未至,吾為汝指點之。」張子遂從以歸。越數日,求去,以情告。總兵笑曰:「是何難?汝但居此十日,吾令汝見父,且令汝父獲盜,如何?」張子乃留。

  又數日,總兵使標下守備某告張子,願妻以女,張子不可,曰:「未請命焉。」某笑曰:「若堂堂男子,何迂腐乃爾?實告君,總兵之意,尊翁即在此,但必君娶其女,然後令君得見尊翁耳。」張子乃許之。總兵女頗敦厚溫順,于武技亦稍知一二,雲總兵所親教也。越日,總兵將大閱,漏盡,召張子,付以兜鍪鎧甲令著之,更予一錦囊使佩胸前,曰:「今日吾不能不出,然當有異人相劫,彼見為汝,必驚去,汝急以囊書示之,勿忘勿誤,誤者,汝父不得見矣。」別召心腹四人,擁馬前後。

  張子身材與總兵相若,時方昧爽,策騎行道中,晨霧模糊,不辨人面。將及校場,忽風聲颯然,霧中一黑影若巨鵰,直撲馬上人,從者大驚,張子已墜騎,視捽己者立釋手,欲轉身去,急呼曰:「勿行勿行,吾為總兵送信者。」其人取囊中書視之,方躊躇,從人忽呼曰:「張公子不識若父耶?」張子頓悟,急抱持痛哭,視總兵者已于從騎中趨出伏地請罪矣。張至此已無如何,則曳以起曰:「汝智真神矣,吾老匹夫,不意竟墜汝手,已矣何言!」於是父子並轡歸,總兵隆禮以待。尋署張子百夫長。

  戊寅,回部叛,即使張父子往討平之,總兵盡歸功張子,得海州參將。總兵以曩所學猶未至,亟叩張請益,張掀髯笑曰:「老夫十數年來再敗於君,君之智至矣。區區之勇,尚欲得之,以擅雙絕耶?老夫今固無靳此。」乃悉授之。

  ◎虯髯漢弄鐵扁拐

  某公子,逸其姓名,素奔走某相門。從京師持三千金歸,道遇一僧,貌猙獰,所肩行李有鐵扁拐,光黑而甚重,伺公子信宿,公子初未介意也。會抵一旅舍,公子先驅入,止左廂,僧繼至,就右廂炕上臥。逆旅主人密呼公子告曰:「客從京師來,囊必有重金,否則若奚俱至?」公子始心動,倉皇失措。主人勸公子勿戀金,第飲酒。坐甫定,忽一虯髯漢身長七尺餘,腰大十圍,須盡赤,激張如蝟,即座上,擲弓刀,呼酒食甚急,叱吒作雷聲。公子益驚怖,股栗欲僕。髯微顧曰:「君神色俱殊,度有急,盍言之。」

  公子屏息若瘖,主人乃為述持金遇僧狀。髯曰:「僧今安在?」則指右廂臥炕上者。髯顧公子毋動,直提刀排闥入,罵曰:「鈍賊,胡不拾糞道上,而行劫耶?」因弄其鐵扁拐屈之成環,擲炕上,曰:「若直此,聽若取客金,不直,則亟引領就刃。」僧僵臥不動,良久,始匍匐下地請死。顧視扁拐成環,泣下,請益哀。髯笑曰:「固料若不能直此,聊為若直之去,毋汙乃公刃。」公子、主人皆咋舌,從門外觀。已複趨前羅拜,請姓名,髯笑不答,令俱就寢。旦日,請護公子行,公子大喜。至揚州,謂公子曰:「今但去,無患,吾行矣。」

  公子叩頭謝曰:「某受客大恩,無以報,願進三百金為壽。且自此抵某家計四日耳,盍俱渡江而南?」髯笑曰:「吾起家行陣,今隻身來,為幕府標官,設貪金,豈止三百哉?吾憑限迫,不能從,或緣公事過江,則訪君,幸為我具面十五斤,生彘二口,酒一石。」公子不得已,與別。

  居數月,髯果至,呼公子曰:「饑甚。」公子亟進面、生彘、酒,如前約。髯立飲酒至盡,即所佩刀刺殺生彘,而手自揉面作餅,且炙且啖,盡其半。公子曰:「參軍力可拔山,度可舉幾百鈞?」髯曰:「吾亦不自知舉幾百鈞,雖然,姑試之。」乃站庭石上,而令數十人撞之,屹立不少動,曰:「未盡也。」

  複豎二指,中開一寸,以繩繞一匝,數健兒並力曳兩端,倔強如鐵,不能動毫末。於是公子進曰:「今天下盜賊蠭起,外患內憂,訖無寧晷,朝廷方亟用兵,以參軍威武,殺賊中原,如拉朽耳。今首相某,吾師也。吾馳一紙書,旦夕且掛大將軍印,烏用隸人麾下為 ?」髯瞠目而視,仰天大笑,徐謂公子曰:「君顧某相國門下士耶?吾行矣。」

  ◎羅臺山徒手禦捕

  羅臺山,名有高,嘗學于贛鄧元昌,修儒者業,於書無所不窺,精思入微,遂喜佛法。自京師歸,忽登樓縱火自焚,救之得不死,狂走入山,衣沙門服,不薙發,趺坐,與人言孝弟,而歌哭無時。下揚子,渡錢塘,過甬東,多托跡佛寺中。

  奉化快手怪其服,令儕輩纂臺山,臺山力大,徒手禦之,不可近。因詣縣,趺坐縣庭,為禪語。主事邵洪時家居,識臺山,乃釋之。遂遊普陀,寓西湖。已複走京師,及歸而卒。

  ◎羅臺山以石擊舟子

  羅臺山好蓄奇石,有米南宮癖,獨行數千裡外,無僕從。嘗慕蜀中瞿塘灩澦、峨眉劍閣山水之雄險,束裝獨遊,比返,載石盈舟,壓舟欲沈。石皆置於囊,上者裹以縑帛,坐舟中,終日摩挲。舟子竊窺視以為金也,夜相與謀,議殺之而分其有。舟子四,一老翁,其二為翁子,一為傭。二子及傭竊竊語,翁入問,初皆秘之,翁詰不已,始以所謀告。翁驚曰:「烏乎可?」二子曰:「厚利也,且易而無禍,何葸焉?」翁不能止,嘆息去。

  時羅已寢,忽驚覺,潛起屬耳,察之審,還就枕。越數日,薄暮,舟泊荒江叢葦間,其儕請曰:「今者享神介福,願以餕余為客壽,客毋辭。」羅曰:「甚善。」舟子喜,以酒肴進。羅知其酒,鴆也,置不飲。舟子陰異之,然欺其獨,夜必無所辟匿,亦不之強。羅自出紹興酒一甕,傾杯大嚼,甕幾罄,佯醉據榻,滅燭寢。

  頃之,三人各秉炬持刀入,一人舉刀,就枕下悉力斫之,覺有異,驗之非人,蓋卷被為之,如酣臥狀。相與大駭,搜索,聞羅在別艙呼曰:「餘在此。」一人犇之,忽飛一石起,中腕,腕傷刀落,二人次至亦如之。遂突起,擊三人,俱僕,拽而迭之,拾刀,擬其項,笑曰:「余能前知,安能犯餘?余無金,亦無點金術,爾曹何利焉?姑與爾暫戲,故不泄也。亦藉以殲厥敗類,聊逞餘志。」

  三人哀呼乞命,翁亦來跪請。羅麾之起,曰:「翁無罪,毋恐。」翁泣曰:「三人者,罪固不宥,然老朽之嗣斬於是矣。幸仁人寬假之。」羅從容擲刀,曰:「為翁故,貸爾曹死,亟革乃心,脫萌故態,必血吾刃矣。且孤蹤遠涉者,類能自保,如某,猶其季指耳。遇之,悉當善視,毋自取戾,搖尾態不足常恃也。」眾唯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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