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技勇類4


  ◎高宗習射

  乾隆初,高宗每月朝孝聖後於暢春園者九,因於討源書室聽政。己巳秋,上習射苑門側,發二十矢,中者十九,侍班諸臣無不悅服。齊召南曾紀以詩,上賜和其韻,即命鐫諸壁上,以示武焉。

  ◎漢文臣射鹿

  每歲射布靶時,漢文臣有能射者亦許與及,特賜花翎以旌之。趙謙士侍郎每歲貫侯,屢為文員冠,高宗甚嘉之。戴文端公衢亨任修撰時,隨從木蘭,射鹿以獻,高宗大悅,曾賦天章以紀焉。惟江畹香中丞蘭甫彎弓,其鞢忽壞,弓矢盡落於地,上大笑,時謂之江三丟。

  ◎虎槍處將校遞頭槍

  選各營將校精銳者習虎槍,此定例也。上巡狩日任導引,大獵時,其部長率有技勇者十人,入深林密箐中覓虎蹤跡,列槍以伺。虎躍至猛,先以槍刺其胸,僕之,謂之遞頭槍,然後群搶攢刺。其中頭槍者賞賚優渥。高宗朝,凡殺虎為虎齧斃及被創者,照軍營殉難受傷例賜恤。

  ◎善撲營兵角抵

  選八旗精練勇士為角抵之戲,名善撲營。凡大燕享,皆呈其伎。或與藩部之角抵者較優劣,勝者賜茶繒以旌之。高宗最喜其伎。著名者為大五格海秀,其名皆上所呼。有自士卒拔至專閫者,以其勇鷙有素也。和珅當軸,令巡捕營將士亦選是伎,及文遠皋金吾甯蒞任,奏罷之。

  ◎河卒角抵

  河督顧琮所部河上兵卒,皆文弱少年,教以兵法技藝。嘗與李敏達公衛遇,李素以知兵自負,其親隨率關西壯偉之士,笑謂顧曰:「若此,何以禦敵?」顧笑曰:「狄武襄以少俊為西夏所輕,故制滲金面具,接戰輒多奇捷,安用外貌偉哉?」命與角抵,李兵應聲而倒,李慙而謝之。

  ◎汪瑚曳三十余人從水中行

  宜都汪瑚,幼時賣菜為業,晨興,輒荷擔寄蕭寺,疾走還家,而後鬻菜於市。寺僧訊之,為市餅餌啖母也。僧曰:「孝哉!孺子可教。」於是教以技擊、丁甲、壬遁諸秘術。及術成,嘗乘舟渡河,笠為風落水,汪踏水而取之。

  有舅氏宦成而歸,富甲鄉里,汪往省,見急裝客徘徊門外,汪曰:「此非孔道,客殆為舅來耶?」舅恐,問計,汪難之。舅曰:「甥能識客,必能禦客,毋辭。」汪不得已,應之,曰:「此特偵者耳,後當大至。可備白金千,盛筵二,至時,烹茗待之。」後三夕,閉從者于室,舅從隙瞷汪。

  時夜將半,汪獨在中庭,忽一人自空而下,汪呼茗,茗自牖出,已而累累者十餘人相繼下,汪連呼茗,舉箑向牖,茗置於箑,累十餘椀不墜,因徧餉客。汪曰:「公等來,僕已喻指。顧主人非他,僕舅也,僕非他,某師弟子也。雖然,主人已治具餉客,且奉千金為壽。」眾唯唯,飲食既,取金去。蓋素讋服某寺僧,而隱知有汪者也。由是舅大寵異之,為納粟作令,數歲,解組歸,遂閉門謝客。

  乾隆初,汪年踰六十矣。川督某眷屬道出宜都,被盜喪重貲,汙其婦女,督聞之,大怒,檄縣令克期捕盜,否則罪。令惶懼,計無所出,或謂汪可辦盜,乃急踵門求汪。汪始託辭他出,既而察令為廉吏,卒許之,語令曰:「此去入蜀境,巫山中群盜在焉。請具大舶在彼俟我。」

  汪乃乘小舟晝夜達,則巍峰峻嶺中,群盜結砦自衛。汪上及半阪,遇邏者,大呼曰:「速告爾酋,汪瑚來也。」盜魁聞之,跪迓於砦口,請曰:「茲事重大,願公終貸此三十餘人。」汪曰:「攫不義金,本不足問,淫惡者不可宥也。」群盜意汪隻身來,可攢斃之,方動念,手足已如縶,乃皆大驚異失色。魁曰:「止。」汪徐徐出袖中緶,悉綰之而去。還至水次,汪先登小舟,系三十余人於舟尾,曳之。從水中行,過大舶,始加桎梏,遂按治如律。

  ◎金陵樵者能神行

  靜安舒四,長好拳勇,閱數師矣,顧自謂不善,去之金陵,登甘鳳池之門而學焉,居數年,略盡其技。一日,甘率諸徒游于市,舒與焉。樵者負薪過,誤裂徒某衣,樵惶恐謝過,甘怒,摑其面。樵慍曰:「誤而謝焉,亦足矣,何遽摑我?」甘以己平素摑人無不僕者,樵乃不僕,且抗言,愈怒,遂拳之。手未及樵,反僕,其徒皆駭,相顧莫敢近。樵責讓數言,徐徐負薪去。

  舒異而潛尾之,出城數裡,有荒村,茅屋一區,樵者入焉。舒拜於門外,乞為弟子。樵反顧,訝曰:「子何為者?」舒曰:「公適所僕者,吾師也。知公神勇,故舍而從公,請為弟子。」樵辭以無能,徑入不出。舒徘徊門外,詢其鄰,鄰曰:「是不久徙此,莫知姓名。有母焉,老矣。日給於樵,甚孝也。」舒遂歸,旦日複往,伺樵既出,登堂拜其母,出百金為壽。母大詫,不肯納,舒具陳己意,欲母語樵,使卒為弟子。

  母許之。樵歸,得母命,且感其誠意,謂舒曰:「苟有薄長,敢不以相授?然請兄我,毋師我。」舒從之。樵引至屋後,有石坡甚峻,軌轍如繩,下有鎧,重三四百斤,使舒掇之,僅能舉。樵以足蹴鎧轆而上,及於坡頂,複轆於下,又蹴之,如是者十數,無困色,曰:「筋力久弛,聊以當運甓耳。」飲舒以藥,使日習之,久而能焉。遂教以練形攝氣之法,周身如鐵,巨梃撲之,皆反躍。以腹貼牆壁及樑柱,能行而不墜。

  積數年,乃辭歸,賣漿豫章城,遇人謙謹,若無能者。或言舒若無敵矣,聞者多不信,群不逞詣之,請與角。舒謝曰:「諸公皆壯士,予何能?」請不已,乃曰:「雖嘗學之,然甚劣,竊欲博觀諸公技勇,使習而進焉,幸甚。」眾許之,相與之野外,各呈其能。舒觀而哂曰:「甚善。」眾欲試舒,舒曰:「若欲試我者,則毆我。」一少年應聲毆之,甫引拳,忽反撲,少年羞怒,出鐵杵悉力擊之,舒挾持其杵,作色曰:「大惡作劇,是欲死我乎?」乃弛衣裸而立,曰:「來,來。共攻我,我不畏。」

  於是手足器械交至如雨,舒屹然受之,眾紛紛顛躓,黠者乘虛力擊其外腎,如擊石焉,眾始懼,羅拜,請長其曹,乞勿揚於人,以敗其譽。舒笑曰:「吾以自娛耳,豈欲與諸君競短長哉?幸毋慮此。」眾益服其量,由是舒名噪一時。嘗曰:「吾能氣行耳。樵乃能神行,不可及也。」樵蓋秦人,嘗為盜,已乃改行,變姓名,遁居金陵,奉其母終身。

  ◎飛蝴蝶善走

  飛蝴蝶,乾隆時大盜也。善走,往來飄倏,人莫測其蹤跡,故以飛蝴蝶名之,當時江湖大盜無出其右者。王老虎,捕役也,力能舉數千斤,精武藝,以善舞鐵鞭聞,飛懾之。時大內失玉環,牒捕甚急,偵者知為飛所竊,然莫敢誰何,官吏令王追之。飛知事急,逃至瓊州島,傭於僧寺為伙夫,人不知其為飛也。有石生,讀書其中,偶散步郊外,見其以巨擔擔水,遠望之,擔齊於耳,非以肩承之者,至近,則仍著於肩,心惑之。初以為目眩也,於是日往偵之,皆如是,知非目眩也。

  一日,先伏井旁伺之,見其來,伏手向井一捺,複桶傾之,水隨手出,注滿桶中,然後置肩上,即懸與耳齊。潛蹤之,至寺門,則又著於肩。生知為異人,次日,乃具酒食邀之。食有間,徐謂之曰:「子何技之神耶?汲水不以繩,擔水不以肩,子盍以教我乎?」飛遽失色,曰:「子偵知之乎?」生曰:「然,非一日矣。」曰:「實告君,我飛蝴蝶也。君請無泄,否則死無地矣。」生力矢不泄,且堅請受教。飛曰:「吾老矣,不能授汝,且捕者將至,欲轉至他處。子,富貴中人也,學之何為?」生力請不已,曰:「無已,吾之技盡傳吾女,子願婿我,當以女妻汝,可授汝以技也。」生諾之。於是出一卷書授生,曰:「讀此,則吾畢生之技胥於是可得。」生安之,日讀其書,暇則請益於飛。又月餘矣,一日,忽謂生曰:「王老虎不日將至此。」生詰之曰:「何以知之?」曰:「吾昨晚于廣州市上見之,吾欲行矣,尚當與老虎一試也,子可為我備大錢數十枚。」生從之。飛乃以錢橫迭之,成二串。又三日,謂生曰:「今晚王當至,子可伏於暗處窺之。吾去後,當使吾女至也。」生諾。

  夜三更,月明如晝,飛促生起曰:「王至矣,汝潛窺之。」生起,飛乃辟寺門,一手執錢一串,貼身於寺門牆上。無何,見一老者偕一少年踏月而至,將及寺門,飛以兩手作翅形,向上一閃,於是騰起空中數丈。老者見之,以鞭向空擲去,鞭及跨下,以兩足鉗之,隨墮於地。

  少年向前欲執,老者止之,不聽,乃以兩手捺飛兩足趾。須臾,飛忽騰空而去,砉然一聲,少年手中尚捺住鞋底一兩,乃與老者太息而去。生住月餘,果有女郎來訪,偕住數日,遂同返廣州。生後舉孝廉,亦未嘗以技聞,生一子,能傳母業。

  ◎打人王被擲于甘鳳池

  打人王,泰州黃橋農家子,膂力絕倫,能飛身踰重屋,履數丈官河若平地,屐不沾濕。好勇者與鬥多被創,遠近震其名,遂真以為天下無與敵矣。然拳法無師傳,性又蠢,不可以情理喻,識者不屑與之搏也。甘鳳池以拳勇聞江湖間,一日,過黃橋,行囊告乏,售技於市東,觀者雲集。

  王聞之大憤,黎明,奔甘寓,叱曰:「何物狂奴,目無餘子,獨不聞黃橋有打人王耶?」甘曰:「初經上國,實出不知,乞宥疏忽。」王不答,遽觸以首,甘退身避,且曰:「窮途行乞,非得已也,容竭誠負荊,可乎?」

  王搖首,複力觸之,甘猶退讓。既見觸不已,乃腹禦之,徐曰:「得罪得罪。」王踉蹌,踣敗牆側,牆壞,顛糞窖中,力掙,乃得出,抱首遁。晌午,見一四十許人鬚髮如蝟,持酒榼入門,問姓名,則王之兄也。甘

  大駭,疑必負絕技為其弟報復者,聳身躍數十步外俟之。其兄笑曰:「勿爾,予非角力者。劣弟屢戒勿悛,今受創,始知天下尚有偉人,從此當不敢萌故智矣。今特以鬥酒酬大德也。」甘始釋然,與為禮。明日,詣其家謝罪,王慚弗見。

  ◎周振國膂力過人

  思州千總周振國膂力過人,能負五百斤之物。脅有六骨。嘗遇虎,張口欲噬,周以兩手力開其頤頷使不得合,乃令兵卒猛戳其臀孔而斃,背負以歸,且行且歌,略不喘息也。

  ◎戚某為力所苦

  戚某,乾隆時人,河間農家子也。幼尩弱,與群兒戲,恒不勝,恨之,乃銳意習武。河間故多劍客,得間,輒從之遊,及壯,遂以拳勇聞。

  一日,戚遇游方僧手缽乞食,揚臂過之,觸缽墜地,反罵僧無目犯行客,不知趨避,僧微笑不答。怒擊之,僧不動,自僕數步外,於是知技未足。詢知僧自少林來,乃走少林,學之數年,以為成矣。

  他日,戚遊塞外,見有徒手格熊者,皆應手斷頭折脅,訝之,試與角,乃被提擲澗中。歸複游少林,問于師,師曰:「凡力,有人有天,吾教子煉力至千數百斤,人術盡矣。若有過此者,如古稱拔山扛鼎,乃得天獨厚者,非人人所能也。」曰:「若然,則竟無術以處此乎?」曰:「此外有能講求服食煉氣者,宜可更進,然非吾所知也。子欲求之,當遍遊名山大澤,或一遇異人耳。」

  戚於是決然去,先游於襄、漢,下夔巫,曆衡湘九疑,又從羅浮,曆滇、黔,入巴蜀,皆無所得。乃出隴右至甘、涼,聞人言大青山某喇嘛者,曾在內廷,獨與侍衛數十人競技,任意提挈之如嬰兒,稱神力,遂往訪之,具述來意。喇嘛辭不出,謁數次不得見,乃即寓寺中不去,喇嘛始召入見。喇嘛年耄矣,坐石臺上,發鬖髿被其肩,皓如銀絲,容古樸,行步蹣跚,如欲僕者。弟子進飲食,舉手接之,狀至漫緩,類有羸疾,戚甚疑焉。喇嘛問來意,具以對。曰:「此細事耳,術至易,然得之,適以自病,不可為也。吾方悔之,子求之何為?」

  戚疑喇嘛故為大言,乃曰:「弟子千里來此,願得一睹大師龍象之力,並求以相授。大師倘不吝教者,雖死無恨。」喇嘛曰:「汝意決耶,吾邇來枯槁岑寂,守此不動,即懼以力貽禍之故。汝果獲此,他日雖欲解之,不可得也。」戚矢言不悔。喇嘛乃徐起,環室行數步,所踏磚石皆碎,又以指剌石壁,如以錐畫沙,深且數寸,戚大驚。喇嘛指山下綠草一叢曰:「拔之,服此三七日,雖蛟龍虎豹不足當一揮也。然須慎之,尤宜絕房事,不然,禍不救。」

  戚取草如法服之,覺通體火出,身手堅壯如鐵石,數日後漸和暢,步以歸。行及陝,偶背癢,引手隔衣搔之,衣頓碎裂如敗紙。乘壯騾行,股稍著力,騾腰斬如剪,不覺大駭。騾夫失騾,挽之索賠,一拂袖,立墜十丈外,眾不敢近,遂去。一日行七八百里,所踐木石輒破裂,食,輒碎器皿,折匕箸。比抵家,衣褲皆盡,心懊甚,知喇嘛言驗矣。叩家門,門牆俱頹,家人駭絕。戚自懲其力,自知為力所苦,亦不敢與家人近,但遙立,語以故,家人亦惘然。戚夜獨寢一室,偶側身,炕為之毀。

  比明,向父母妻子痛哭流涕,辭去,將更乞喇嘛解之,一去數載竟不歸。兒既長,頗知思父,乃求之於大青山中,見戚已披剃為喇嘛,仍從大喇嘛居。蓋既不能解,又明知塵世不可近也。其子度父不能歸,乃自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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