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義俠類二12


  ◎程長庚徐小香恤同儕

  光緒辛巳,孝貞後崩,歌台闃寂,優人大困。程長庚與徐小香固同在三慶班,至是,則哀之諸富貴子弟,醵金以拯之,貧苦之零碎角色,皆間數日得小米五六升,遂賴以存活。

  ◎葛四待楊三

  都中蘇班名伶有楊三、葛四二人者,皆蘇人,皆唱昆醜,二人交至密。鬻技京師,楊嘗語葛雲:「君技勝我,所在皆可求食。君在京,則人皆賤我矣,君能去乎?」葛曰:「諾。」遂去。之河南,之山東,所至為人所重。楊自是遂獨以技名京師。葛暮年病盲,仍留山東不去,曰:「我不負楊也。」

  既盲,仍時演劇,每演,必《尼姑下山》一劇,神采飛動,臺步整齊,背負一人,其行如駛,見者不知其盲。蓋精熟既久,權衡在心也。論者多其重交遊,不輕然諾,故挽之演劇,爭厚饋之。楊在京,亦時與通問訊,兩家往來如姻婭。葛子文玉,小名虎子,亦能唱昆曲。扮武生,身段絕佳,惜喉閉不能發音,然已矯矯於世,人謂葛四醇厚,宜有子也。

  ◎楊繼周夫人睦婣任恤

  建水楊繼周提軍萬才之夫人曾氏,亦建水人,年十八適楊。楊以武功起家,貴至專閫,而周荊釵布裙如平時,散其餘以為睦婣任恤事。楊敬之,語人曰:「吾得一意治軍忘家者,吾妻力也。」

  ◎善子健焚券

  蒙古善子健,名康。性伉直,重然諾,京口駐防也。幼習商,人有緩急,署券而乞其假金者,無不允,至期不償,亦聽之。光緒初,裡人某假金數年而本息無歸者,一日,遇之于城南,偶詢之,某囁嚅無以對。乃偕行,行近古塘,某垂涕而道曰:「某實負君,殊無顏以見君矣。」奮身欲躍入,善亟攬其衣,慰之曰:「餘今亦信君之貧,當毀券,不汝責也。」及歸,遂焚之。

  ◎鮑增祥為許程雪冤

  光緒初,歙縣某令,書生也,愚而墨。寵二胥,曰王耀,曰三多,恣橫一邑,豪奪巧取無虛日。歙人許頌康薄有貲,其戚程某為武生,富過許,有質庫一,在縣北富堨市。許以事積忤二胥,適邑有盜案發,二胥乃虛構佐證,誣許、程為逋逃主,執以入獄。許、程不勝搒掠,兩股肉盡糜,遂誣服。獄成,上江督皖撫,不日出決矣。

  鮑增祥者,字紹廷,歙諸生,舉秋試為副貢。能詞,工畫梅。家無儋石儲,得錢,輒散去,儒而俠者也。聞其事,大憤,乃攘臂為文,獨署己名上徽守,白許、程冤。守召增祥詰之曰:「獄已成,汝橫來干涉,案出入甚大,誣平民,猶反坐,況官長乎?汝能任此責,吾為轉詳大府;否則不如已也。」增祥毅然曰:「諾。刀鋸鼎鑊,某一人當之,不以累眾也。」

  書遂上,二胥猶不知,日盼金陵回文至,決許、程於市。歙故無劊手,走休寧假以來。是時侯官沈文肅公葆楨督兩江,政尚嚴明,得書,廉得其實,乃大怒,立馳釘封付徽守,釋許、程,梟二胥示眾。守奉檄坐堂皇,召二胥至,陽陽如平時,示以檄,始色變無語。縛以赴市,守親監刑,即以休寧劊手奏刀焉。某令聞變,飲藥死。

  ◎鮑增祥斥方伯松

  方伯松者,歙人。少無賴,以博蕩其產,婪索閭裡,邑人苦之。天主教士來歙,方首先皈依,稱信徒,益號召群不逞以濟其虐。方不識字,諸生某某等為之任記室。赴訴者日恒數十人,半田產錢債事,方頤指記室,錄其詞畢,即授券於其黨,往各村索債,使母子毋有稍欠,券皆數十年陳舊物也,日暮,歸,悉出所收以獻,無稍缺。方妾誕日,邑紳皆上壽,壽禮至盈屋,西教士固不知也。遇獄訟,方第署片紙付縣令,令悚息奉行,如得大府檄,胥役輔之,四境騷然,至不敢偶語方名。

  鮑增祥久客于外,初歸,聞之,大憤,曰:「世安得有此!」謀走省,控諸院司。方聞而笑曰:「此豈複梟王耀、三多時耶!」鮑怒愈甚,星夜去。方揚言將以眾毀鮑廬,鮑子鶚,是時舉於鄉,夷然弗為動,方亦卒不敢往也。鮑卒白皖撫,郵書上海法主教某,斥方出教籍,徒黨悉鳥獸散,方始斂跡。

  ◎俞默庵救孔才

  婺源俞默庵,名應鈞。性倜儻,尚遊俠,與將軍金順友善。光緒初,以光祿寺署正從金征新疆,總營務處事。翼長孔才,新疆土豪也,深服俞,以兄事之。迨金鎮伊犁,劉襄勤公錦棠前鋒回軍崔三(陝西降回。)馬隊十八人出市馬,路劫民車,俞巡汛過其地,民呼救,檄孔往,殺十八人而無供。左文襄公宗棠大怒,欲以事誅孔,簿責金以孔所以殺十八人狀。孔見俞,泣曰:「大兄有子四,弟不幸無子息,左侯欲甘心于弟久矣,可奈何?」

  俞攘臂奮然曰:「唶,何至此?我乃檄爾,我自當之,左宗棠獨斬我。」挺身往。文襄大怒,命解蘭州,擬斬監候。當是時,聞俞名者,知與不知莫不色然曰:「天下奇男子。」入獄,大吏不忍拘,而官僚士庶日造於門。遇故人,輒豪談命酒,自忘為囚系中人。會德宗親政,大赦,而俞終於獄。

  ◎舒雅佩救販馬客

  皖人舒雅佩,不娶,以拳勇著稱,能步行牆垣。他技師與人角,多隕其要害,舒惟僕人而已,未嘗戕一人也。嘗游正陽關,遇販馬者,挽其袖止之,曰:「子面色有異,不治將死。」販者怒,將毆之,或告以舒名,乃止。詢以故,舒曰:「子臂此時覺酸乎?」曰:「微覺之。」曰:「是矣。一小時以前,有按汝背者乎?」曰:「有之。」曰:「何人?」曰:「遇一少年于郊,不相識也。欲以所乘跛馬易吾駿騎,拒之,因相詈也。渠一拍而去。」曰:「是矣。此點穴也,一周時將死。」乃以藥飲之,販者覺腹痛,須臾,吐黑血塊數枚,如棋子。舒曰:「此無事矣。」販者止而謝之,不顧去。

  舒去裡許,遇少年,少年引手,欲致毒于舒。舒走且避,無已,乃與之搏。手數交,少年忽噤其口,若癡。舒徐返,招販者與藥,曰:「以此蘇之,且釋汝仇。」販者如言,少年釋,慚不可仰,追舒,渺矣。光緒辛巳,舒死,年九十七。

  ◎瓊州盜除暴

  某甲,瓊州人,佚其名,海上之雄也。瓊州地鄰香港、澳門,火器易致,故盜之悍者遠過內地。甲在海上尤恣睢,官軍不敢捕。聞海豐某為富人也,率眾往,將劫之,使其徒散居酒肆中,而先往偵焉。夜伏屋上,俯而窺之,則某方與客議奪某農產,所以羅織之者甚悉。

  甲備聞之,歸告其眾。明夜亟往,執甲數其罪,痛抶之,令盡出文籍簿券悉投之火乃已,榜其罪於門。其徒或有欲掠之者,甲曰:「吾來此,以除暴也,掠之,將失此義。」舍之去。某姓不失一物而破其產,謂盜有意誣之也。然事已播矣。

  葡萄牙商人某擁厚資,戒備甚至,甲初夤緣其僕為之禦。一日,游於郊,行稍遠,甲遽捽商背,如提小兒,以土窒塞其口,揚帆去,其家大驚。明日,得書於案,要銀幣二十五萬,令送致某地。如言送往,未及至,已攘之途中,所謂某地者,蓋以誑葡人,非真也。明日,其家樓上巨箱中忽有鼾聲,發之,葡商出焉。問往還之境,雲數日未見光,恍恍惚惚,不知何以至此也。

  甲嘗劫某地,其家知而備之,既入而伏起,身被三鎗,猶能躍垣以走,越數十百廛如飛,眾莫能逐。已而創發,墮茅簷下。室中母女二人,聞而出視,遂拯以起。女知為盜,欲市恩,乃朝夕護之。

  既少愈,躍然起,遂去,越日,投千金其室。女猶未嫁,其婿貧儒也,疑其不貞,將離婚,女聞之,涕泣欲死。甲一夜面其婿,親責之,聲色俱厲,婿不為動。月余,有為媒於他姓者,合巹之明晨,乃知仍曩女也。審其貞,乃無間言,甲亦不再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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