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義俠類二13


  ◎義婦為人乳子

  戴蓮溪太史鸞翔之長子為廣東令,未久,即卒,其妻方孕,而宦橐蕭然,不能久居。時蓮溪猶作宦中州,乃扶柩北歸,將往依之。行至湖南,休於逆旅,妻產一男,然苦無乳,兒日夜啼,妻亦抱兒而哭。逆旅之鄰有婦人來視之,曰:「患無乳耶,何不雇奶婆?」妻曰:「異鄉棲泊,何從雇募?且資糧匱乏,尚懼不足以達所屆,能議及此耶?」又泣曰:「未亡人止此一塊肉,兒死,我亦死矣。」

  婦聞之,大不忍,久乃言曰:「吾家幸溫飽,固非為人作奶婆者。然聞若言,吾心惄下。吾生一子,甫數月耳,可以吾湩食若子。雖然,必歸而告吾夫。」

  言已,遽歸,以語其夫。其夫怒曰:「吾家幸溫飽,豈為人作奶婆哉?」婦曰:「固也。然此兒死,其母亦必死。二命所關,豈容坐視?我則既言矣,君無阻我。」乃屬其子於他人使乳之,而自從戴妻以行。

  戴妻問月需錢如幹,至中州,當言于吾舅,必如約。婦怒曰:「吾豈為人作奶婆哉?哀汝耳。雖自汴還楚,舟車之費,吾亦自具,不需汝錢也。行矣,無多言。」遂發湖南,道湖北,而至於汴。

  蓮溪夫婦皆感泣,曰:「微此婦,吾得有此孫耶?」厚酬之竟不受,蓮溪乃使其妻盛服拜謝之,又具盛饌與之燕飲數日。臨行,語之曰:「歸楚之費知已備具,夫人高潔,超邁尋常,然太不為吾夫婦地矣。薄具車徒,幸勿卻焉。」乃資送之以歸。

  ◎謝子受助陳國瑞女

  陳國瑞居揚州,以詹啟綸毆傷人命,強梁干涉,抵啟綸罪,遂謫戍黑龍江,尋死戍所。有一女年十四五,自關外走京師,因閻文介公敬銘哭訴于醇賢親王,王奏請資送其柩回南,一時爭言其女為緹縈複見。

  女許字雷太常以諴之孫,國瑞有數千金,在妾某氏所,合官吏賻贈,殆將萬金。嫁女時,妾為之主,資從甚薄,雷漸不能自給,女數告貸于庶母,後遂厭之。妾居揚州尼庵,以數千金資其母弟開錢肆,女益憤,自率健兒奔入庶母所,以索還雷氏原聘朝珠為詞,搜其金飾數事去。庶母馳赴甘泉縣署,報白日搶劫,縣令林之蘅飭役逮捕。女訴之於淮揚道,道為臨桂謝子受,習聞女賢,欲緩其獄,甘泉令乃徑以搶案具詳。謝傳見女,問其詳。女青裙屏飾,舉止端詳,陳說庶母寡恩及家世衰微狀,涕淚迸集。

  謝惻然,移書陳舫仙廉訪,飭令細查情節稟覆,毋鹵莽。又屬令諭其庶母資雷千金了案。後謝行部揚州,金遷延未繳,女複訴,謝為假坐揚州府大堂,飭甘泉令立提陳妾之弟至,責令即具金交女。此光緒壬辰事也。

  ◎何元為人除盜

  光緒初,某邑有丐何元者,家負郭。忽東城牆崩,一家壓斃五口,元得生。時方弱冠,零丁孤苦,無期功強近親,遂流為丐。性素鯁,寧乞,不貸戚友。鄰人憫其饑,予以殘羹,不受,惟米薪受焉。有富紳欲留為僕,元曰:「大丈夫寧為雞口,毋為牛後。某即窮餓以終,豈肯屈身奴隸耶?」紳感其言,時賙之。元無隔宿糧,乞有餘,即以惠同儕,或自不食,而轉以餉諸丐之老者病者,故當時號之為義丐焉。

  某紳富資財,久為群小所覷。一日,元雜眾盜中,聞有行劫某紳之議,薄暮,元潛入紳家後園,持棒蜷伏樹下。更定後,眾盜蜂擁至,踰園牆過,方欲跳下,元舉棒踣其一,再登再踣,連斃三人,盜乃懼而散。紳知之,亟肅入,酬以金,不受,去。

  ◎白勝魁不盜其鄉

  光緒初,吉林有劇盜白勝魁者,驍悍無倫,精擊刺,身輕善超距,越峻牆如履平地。行劫,不殺人,亦不合夥,無論遠近,皆獨赴之。凡入事主家,破門而入,搜刮金資,拒則無幸。然不擾其鄉,其所居之地,週三十裡以內無盜劫,有則白為之捕,而追贓給主,群盜憚白勇,相戒毋敢犯。

  鄰里貧人不能舉火,輒周恤之,凡以急告者,無不應,亦無不滿意而去。以是一方之人愛而敬之,群稱之為白大爺。

  ◎鐵漢還所盜物

  宣城富家韓氏嘗被盜,喪金資巨萬,報官捕治,不得。已而主人死,一子名少坤,才八歲,寡母謝撫之。煢煢幼弱,不能理舊業,族人之強者鹹魚肉之,主計者複狼狽為奸,不數年,零落殆盡。母子傫然,無所為計,所居宅亦售於人。一夕,母績子讀,時將夜分,中庭月明如水,謝望月而歎。忽中庭有人應聲曰:「夫人毋悲歎,郎君能讀書,他日必有成就,亦僅十年辛苦耳。」韓大驚,良久無聲息,開門出視,明月滿庭,寂無人蹤也。回顧,則案有皮篋一,不知何來。亟啟之,則累累者黃白充其中,間以珠玉。謝一再審視,則多半數年前所失者,知頃間語聲有自來也。急戒兒勿多言,仍苦守如故。

  少坤長,應試入泮,旋舉孝廉,以大挑官浙江知縣。謝於是出所藏,贖舊宅,更新之。少坤性本聰穎,尤善應對,頗為上官所器重,作令數年,宦囊頗豐。一日,吏報獲一大盜,親鞫之,盜神氣自若,問姓名,自稱為鐵漢,不肯言真姓氏。命掠治之,盜運氣以禦,刑具加之,皆無如何。已而盜仰視堂上曰:「汝韓少坤耶?十年前四月十八夜之言,猶記之否?盍詢汝母。」

  少坤瞿然,命且收禁,歸告其母。母命檢篋,則篋上蓋有鈐記,正「鐵漢」二字也。謝欲釋之,少坤不可,曰:「此為某巨室案中要犯,若釋之,則官且不保。彼不過以掠我者還我,未足雲恩。我今公事公辦,是亦足矣。」謝氏曰:「當日窮居之際,終日勤勤,不足一飽,彼若不還,母子久為溝中瘠矣。且非若輩肆劫於前,則區區者亦併入債家之門耳。彼取之有餘之時,而給之不足之日,此惠安可忘也?」少坤乃曰:「今釋此人亦可,但令彼以恩人自居,恐事若宣佈,外人追論及之,昏暮去來,不無妄測,不如滅口之為善也。」

  謝未答。忽白光一道,射窗而入,窗櫺盡折。有短衣窄袖立于前者,鐵漢也。笑顧少坤曰:「很哉。乃以怨報德,且挾持若母耶?」少坤木立不知所云。一轉眼,白光滿室,如觸電者。須臾光過,鐵漢立屋脊上,捧三尺劍,拱手曰:「再會。」少坤神定覺痛,則兩眉皆連皮削去矣。是夜,獄中報失大盜,少坤遂病悸,神氣索漠,不能理公事,乃罷官歸。

  ◎週五散所盜財物

  花蝴蝶週五者,關東胡匪之渠魁也。先世本遼陽富室,有地百五十餘晌。父步臣,僅生五一人。九歲,為胡匪所劫,限三日以萬三千金往贖。步臣痛子情切,亟措貲如數,贖之還,自此驚懼成疾,鬱鬱死。

  五幼失怙恃,遂日弄槍棒為事,暇即倩人與之講《春秋》或《史記·遊俠列傳》,久亦能自涉獵。迨十八歲,又為胡匪擄去,索多金,始縱之還。五控之官,官涎其富,索賄若干,始允代為緝匪。匪恨其訟己也,更糾集黨羽,夜入其家,縛之柱,搒掠幾死,傾篋倒笥而逸。五因鬻其家產之半,募健兒練團,誓與匪決戰。官仍涎其富,謂有謀逆心,囚之獄,又賄三數萬金,始釋之,自是家資蕩然矣。

  五出獄,則結死黨百余人與胡匪為難,複殺官吏以洩憤。所劫財貨,自給日用外,皆散之無告貧民。不二年,人命重案累至四百餘起,官檄三省重兵會拿,五因走京師,被一相識無賴所賣,為緝捕局兵所擒。有見之者,謂其身長五尺余,雙目奕奕有神,自雲:「兩臂有千斤力,余仇已報,今雖死,亦無憾矣。」

  ◎盜還珠

  有舊家子某,中年落魄,不得已,授徒自給。一日,以祭掃歸,居停贈之金,其地故離家不遠,步行可達。時夕陽在山,炊煙四起,方踽踽獨行,突有暴徒自林中出,刼其金,懊喪欲絕,植立如木偶。時已薄暮,忽有漁艇自遠至,一童持棹,一老者虯髯坐船頭整網,既近岸,喚某不應,乃近詢之,始悉顛末。老者延入艙,備詢家世,生告以父為某,幼時家被盜,資產盡,今又遭危,實命不猶,更何言哉!

  言已,晞噓久之。老者聆其言,若有所思,既而曰:「君先人以何時棄世?」曰:「十三年矣。」曰:「老夫亦曾見之,別十餘年,家道至此。今日相逢,殆非偶然。」遂烹鮮款客,意至殷,且送之歸。臨別,授以一布囊,曰:「老夫家貧,今與故人子遇,不克盡禮。此數升者,聊供朝夕,愧不能多也。」

  某意其中為米,謝而受之。抵家啟視,乃珍珠也。大驚,急尋老人,已不知所往,某家以此復舊業焉。或曰老人即前劫其家之巨盜康某也。

  ◎犬救老丁

  陝右張介夫別駕有僕曰老丁,黑而頎,巨瘢生其面,如連錢,自左頰被右額,奇醜不可名狀,介夫言丁蓋義僕也。

  介夫居三原之東村,村去城三十餘裡,中隔以山,林木陰翳,猛獸多藏之。光緒癸巳,虎暴至,嘗一日傷二人,行者非結隊不敢過。是年,介夫母病甚亟,醫來診,具方劑,促速煎,遲恐有變。而東村無藥,藥必購自城,介夫兄弟二人侍疾,老丁獨奮然請往。家有獵犬,毛純黑,壯偉如犢,且猛甚,獨馴于老丁,常從之出入。

  是日,老丁入城,犬為之伴。及還,日已曛矣,老丁獨與犬越嶺急歸。行未及半,虎自林突出,老丁急納藥於懷,而徒手蔭樹後。虎怒吼前撲,樹立折,老丁亦僕,樹壓老丁身,虎齧老丁,爪牙僅及樹。犬忽騰而前,齧虎陰,虎負痛,躍跳過山,並掣犬去。

  老丁急推樹起,面為樹皮所刺破,血流不止,就地握沙土傅之,懷藥以歸,介夫兄弟見狀,皆大駭。母得藥以愈,老丁尋亦無恙,惟面上沙滓與血肉相膠結,迄不能去。越日,得死虎於山中,犬首猶綴其胯下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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