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義俠類23


  ◎馮鐵匠夫婦之俠

  馮鐵匠,故世家子,其先四川忠州人也。高祖棨,事世祖,以武功致通顯。曾祖建庸,承父蔭,入監讀書,例得敘縣丞,自以將種當執干戈衛社稷,具呈請改武秩。世祖壯之,特旨用守備,發甘肅,隸寧夏鎮標,以驍勇聞。同列忌之,譖於鎮將,被嫌疑,幾中危法,會病免。臨歿,戒子孫,寧行乞,勿為材官。祖若父承先志,絕意功名,以貧,不能歸故鄉,遂家寧夏。

  馮生有膂力,軀幹雄偉,又聰穎有夙慧,束髮受書,琅琅上口,剛經柔史,以次淹通。父早喪,奉母僑居。年十七,以寧夏籍入泮,二十,食廩餼。旋娶延安沙氏婦。未逾月母亡,遂棄書不讀,喪葬畢,挈婦走延安,為鐵匠以自給。工作有定時,所得資敷一日用即已,不求有餘。所煉鋼純粹無疵,延安市上稱絕技。暇則手雙鐵丸,磨蕩不稍息。婦美而賢,黽勉作苦,終日無疾言遽色。

  有時馮出遊三五日不返,或至十餘日,家無餘儲,婦質荊布,亦不怨。人愛其煉冶之精,而患其能事之不受迫促也,恒瞰亡,以薪米饋婦。婦受而簿記之,歸以告,則稱其值而償以器。延安去寧夏遠甚,人固不知為膠庠之彥,遑論先閥,然工良器利,外和藹而內狷介,馮鐵匠之名遂大著。

  延安為邊塞要隘,與榆林毗連。乾隆時,山谷之間萑苻不靜,有司苦之。營汛尤甚,往往一巨案報勘,輒有揭帖,警告文武,戒勿妄捕,甚且取其衵服,封其秘函,署名馳書,置於左右。或竟錄其夤緣秘密之商搉語,房闥背人之狎昵語,載明時日,一一告之,以示一舉一動之皆能洞察,大好頭顱,直我輩囊中物也者。

  是蓋世宗招致亡命,嗣皇屏斥,散而之四方者,所在皆是,故官吏以文告為緝捕,虛應故事,漏網吞舟,非一日矣。

  會神木縣民某以嫠婦奉邁姑,撫二孤,居縣城之南三裡許,突被淫掠,婦不屈死,財物罄盡,報勘經年,久無耗。適縣令以履勘旱災過其地,裡正忽報一無名屍,脰斷而未殊,血液模糊,僵伏道左,似遭仇殺狀。令檢視之,短小精悍,髯長及腹,而懷中得寸紙,大書曰「此淫掠某氏之盜魁也。此盜不誅,是無天理,官不能捕,我為殪之」云云。下不署名,繪二馬,小寸許,一伏櫪,一昂首長鳴,皆極神駿。

  令大驚異,亟瘞盜屍,招屬認領,詳視所書,蜿蜒屈伸,得草聖真傳,愛不忍釋,以事涉怪誕,遂不附卷,然屍亦卒無有認領者。

  延安城外有長堤,堤多植柳,曰柳湖。春秋佳日,一碧如油,都人士連袂游觀,興複不淺。某歲三月值郡試,太守扃門坐堂皇,按名給卷畢,退食稍憩。及放牌,複出升座,於案上得一紙,字仿歐陽率更,秀骨天成,尾端繪二馬,紙上無他語,七言絕句一章也。絕句曰:「醉揭長竿認酒旗,柳湖風雨急如絲。我來多管人閒事,春水粼粼縐一池。」守詢諸童,以為戲也。諸童曰:「無之。」

  更問左右以物何來,左右亦莫對。乃付首邑令,使察之。令機警,率幹役易服沽飲湖堤上三日,果有群匪轟飲,乘醉大言,意圖不軌。出不意,飛黑索系之,得其三而逸其四,一鞫遂伏。蓋欲乘考試未畢,謀劫獄掠倉庫也。匪謀遂敗,守令慮訐告者為匪黨之內訌,寢不問。

  既而葭州、府穀、懷遠、甘泉、延川諸州縣迭獲巨盜,皆先有繪二馬者,通詞官署,指導窟穴,因而成擒,盜風為之一戢。葭州牧某,故首邑令也。得告密之件,訝紙尾二馬與延安獻詩者如出一手,稍稍與僚友言之,凡曾受此種揭帖之長吏,爭移書詢牧,而神木令竟以前所得盜屍懷中之寸楮呈大府,大府亦風聞延安、榆林之間,屢有繪二馬人告訐獲盜事,悉命呈出,一一驗之,若晉鄙合信陵君之軍符也。駭甚,乃通檄各郡縣,嚴密偵緝。

  初,馮之去寧夏也,同學諸生問所之,詭詞以對。蔡旭與馮莫逆,特餞之,微叩所向,並以秋闈期近,有勸駕意。馮慨然曰:「當今之世,凡事皆可為,惟官不可為。武夫出入生死,為國效力,不足當讒間者一啟口之禍。文官玩愒因循,戀爵祿厚妻子而已,雖有賢者,一木焉能支大廈?某,傷心人也,行將挈山妻,走窮荒,雖行乞,所不辭,安能守此一衿乎?吾妻以不逾月之新婦,能割股和藥以盡孝於吾母,故不忍棄之,否則亦敝屣耳。」蔡請其所游之方,則曰無定。及隱于冶,蔡乃時時得馮消息焉。

  越十五年,蔡之外舅魏某以孝廉大挑一等,簽分陝西,得寶雞令,移權延安。蔡送婦歸寧,驟遇馮於市,短衣黧面,坐冶爐下,爐火熠耀,映馮面,作純青色,驚不敢認。及見其妻,布衣推髻,雖在塵中,不改靜穆之舊,乃遽前執馮手,問何所取義而托業於冶。馮曰:「我固不辭行乞,冶不猶勝於行乞乎?」蔡大嗟歎,時相過從。一日,蔡忽來別,謂外舅以捕盜不力,將去官,己亦將挈婦返寧夏。馮笑曰:「盜固不可治也,將誰尤!」

  後又數年,馮與妻中宵喪其元,一子生十年矣,藉草臥下,倖免於難。宰官勘驗,門戶前後無盜跡,奇之。檢其巾箱,惟破書中有一橫幅,繪事精絕,平沙卷草,二驥俯仰其間,神采生動,情景悲壯,下題「沙掩風嘶」四字,並系以詩,警句雲:「兼善不可得,獨善胡為者。借手一鋤凶,隱身爐冶下。」其以二驥影「馮」字,平沙著妻姓氏,是又一幅閨中行樂圖也。

  宰愛不忍釋,攜歸,知盜之賊馮,為復仇計,嚴緝之,無所獲。乃捐資為馮營葬,樹豐碑於墓前,曰「俠士馮鐵匠夫婦歸骨處」。遺子頗馴謹,宰使與己子偕,就傅後,竟繼其書香。馮名搏,字翰飛,市隱後,人皆呼為馮鐵匠,罕有知其名字者。

  ◎曹王在報王恕

  曹王在,上海人,為縣著姓。工制義。乾隆甲寅春,與沈大成同游廣州,客學使王東麓所,大成則館閩撫銅梁王中丞恕署中。越一年,王聞曹名,迎以為諸子師,大合樂,置酒,賓客鹹會,具公服拜之,延之上坐,指謂眾人曰:「此江表曹先生,海內名士,即僕亦當師之。」

  曹遜謝不敢當,而王終席未倦。既罷,曹私謂大成曰:「我館人多矣,未有王公之禮我若此也。吾何以報之?」自是生辰及歲朝節日,王必具公服拜之,有疾,晨夕往問,暇即至館,與論文史。蓋由粵去閩,迄王之薨,如一日也。

  王既歸葬蜀,家屬僑濡須,曹將渡江,其妻弟朱補園少詹招之試京兆。曹曰:「王氏諸子學未成,義不可他去。且因奧援以就功名,非吾志也。」後王家仍返銅梁,而曹以疾留。逾年,其家以鄉無碩師也,書來,言道遠家貧,不敢強之行。曹欣然治裝,攜其長子間關入蜀。有阻之者,曰:「此吾報王公之日也,即死無憾。」

  去數年,歸,過大成曰:「王氏諸子學皆成,其季汝嘉、汝璧尤刻苦,能趾美。吾死,可見王公于地下矣。」汝璧後入仕,以安徽巡撫入官工部侍郎。

  ◎李仲彭還束修

  連城李簡庵茂才有子名成文,字仲彭,亦諸生。境極困,以授徒自給。歲終,以徒學未成為愧,于束修,有半受者,有全卻者,徒以感奮。嘗應舉,有人饋贐之,固辭不受,或遺其家,既而知之,即酬以古琴。

  ◎李七為主受刑

  乾隆乙卯,宜綿督陝甘,好盤詰私販,凡回疆屯戍官吏私往來販玉者,盡被獲,立正典刑。有故巡撫某,貪吏也,以罪戍邊,使其僕李七往來販玉。事發,李挺身自認,謂主人初不知也。大吏脅以三木,李供如初,論大辟。

  ◎向永來負老主母

  向永來,幹州人,向峰僕也。乾隆乙卯,苗變,峰遠出,峰母楊氏老不能行,永來負之逃。至張排砦,與楊俱遇害。

  ◎餘觀德焚券

  乾隆末,高郵知州孫某嘗負歙人余觀德白金五千兩,及余以索逋往,而孫病殆,瀕危,執餘手以稚妻幼子為托。余乃為買宅於揚州小東門,任其家用,俟其子能就學,屬之名師,且時周給之,而焚前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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