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農商類3


  ◎蘇女賣花

  蘇州花圃,皆在閶門外之山塘。吳俗,附郭農家多蒔花為業,千紅萬紫,彌望成畦。清晨,由女郎挈小筠籃入城喚賣。昔人謂金陵賣菜傭亦帶六朝煙水氣,而吳中賣花女郎,天趣古歡,風姿別具,亦當求諸尋常脂粉之外。上海亦有之,則率為移居之蘇人,賃地而自種自賣者也。

  ◎太湖有漁戶

  漁戶以船為家,古所稱浮家泛宅者是也。太湖漁人日居舟中,自無不肌粗面黑。間有生女瑩白者,名曰白囡,以志其異,漁人戶口冊中常見之。其船亦延師課子,每四艘而延一人,修儀必具白金二三鎰,船各供膳三月,所食皆為水產品,極四時之鮮美。欲遊洞庭山之七十二峰者,必須就館於漁船三年,始能徧曆。康熙己卯四月初四日,聖祖駕幸太湖,漁戶蔣漢賓網銀魚以獻,賜銀二十七兩,漢賓子孫,珍為世寶。

  ◎盆景

  蘇、揚之藝圃者,取梅、柳、梓、柟、松、柏諸樹栽之盆盎間,長者屈之短,大者削之小,或膚寸而結果實,或咫尺而作龍鱗。閒庭小院,高下羅列,襯以碧玉之苔,蔭以綠油之幕,能使書齋為園林。此始于唐之平泉、宋之艮岳,蓋已古矣,元人所謂些子景者是也。

  ◎顧鐵僧耕於毗陵

  顧實,字鐵僧,武進諸生。光緒中葉,嘗客授上海之愛國女學校,學淹博,有文譽于時。足微跛,大布之衣,大帛之冠,四時不易也,而嘗自稱為識字耕田夫。飲食異常人,珍錯滿前不下箸,惟以豆佐餐。晨起,必浴於冷水。家有田,其在鄉時,嘗雜傭保力作,雖擔糞戽水之事,亦樂為之。且耕且讀,聞隴畔有樵夫之歌聲,牧童之笛聲,興到時,輒大聲吟誦,與之和答,怡然自得也。

  ◎陳璞完耕於海門

  陳朝玉,字璞完,江蘇崇明人。壯膂有異力,幼不守繩墨,贅于劉。劉為邑豪族,蓄奴甚多,見陳貧,且日事飲博,咸不禮陳。一日,陳出,奴踞坐不起立,乃返語婦曰:「奴輩輕我,我不可一日居。汝為我婦,能共貧賤,則偕我去。」婦曰:「此吾願也。雖然,當白于翁媼。」翁固薄陳,許之。媼私以二百金與其婦曰:「婿負氣出門耳,其家無寸田尺宅,不久必自還。汝今不能獨居此,此金可作緩急助也。」

  明日,陳偕婦去婦家,盡斥奩具,挾敝衣數襲,負織具與犁鋤數事,慷慨上道。婦家之人,下及奴輩,皆匿笑曰:「去必複歸,否則寒餒死。」乃陳行數日,賃一椽以居,終日僵臥而已。婦乃出母所貽金,畀陳營生計。陳攫金,即入飲博場,不數日複蕩盡。婦逐語陳以母別時所語,陳慨然曰:「吾家固無寸田尺宅,然吾有力,足自給,汝姑待,吾且作富家翁。」

  時海門之地初出於海,斥鹵沮洳,事佃種者稀,陳乃請於某願為佃。某父子俱孝廉,在鄉里以健俠稱,待佃甚苛。既許陳以佃,每歲征所入踰常農。陳初亦俯首下之,久乃積不平,與某訟,遂系獄。成其獄者,為某之管租人,蓋言於縣,以陳逋租不償,當系獄也。陳是時積貲亦小康,乃密告婦,析產之半,易金送獄中。複置酒,徧餉獄中人雲:「吾罪本不應系獄,訟了吾即出,故治具為一日歡。但吾有請于諸君,吾今夜須一還家,期以明晨返。」

  獄中人素感其惠,竟諾之。陳乃出獄,市刀,夜刺殺管租人,如時果複返獄。其刺殺人時,且大言曰:「吾陳某也。」既而管租人之家以殺人為陳某,控縣令。然陳之離獄,縣令未之知,又殺人之地,離獄數十裡,雖善走者,一日夜不能往還。久之,陳出獄,事稍泄,然囚出獄複殺人,縣令亦當獲罪,故屢訊陳,無確供,且曰:「吾即自承,恐縷首者不僅我。」縣令懾宜言,獄遂寢。

  陳與某訟事後亦解。陳乃還所居,複造某氏家,乘隙挾某之父,潛登屋山,曆訴某虐佃之罪,曰:「殺管租人者,我也,今汝當為之繼。」又曰:「吾系獄年餘,訟竟如何?」某之家人環請貸其死。陳乃曰:「吾可貸其死,然所佃之田當歸我。」某既為陳所挾持,乃呻吟俯語家人曰:「此當如約。」陳遂騰折由屋而下,立文契如法,拱謝而去。某父子雖健俠,懾陳有大力,且曲本在己,故亦不敢再訟陳矣。

  自是陳治其田,日益辟,夫耕婦饁,恂恂如常人。鄉閭貧而無告者鹹爭歸之,在其鄉儼若為地主。陳猶未厭,則時時侵據其鄰之田。故事,鄰田必以石鑿字為界,埋土中。陳每于夜中潛易其址,負石卻走,至力盡,複埋於土。

  即鄰以爭界訟,但驗履跡皆倒行,雖訟,亦不得直,鄰皆憚之,不敢稍拂其意。陳亦折節,不復作少年跳踉狀。所生子,皆聘儒生為之師,故其曾孫碩甫太史奐以明經聞于時。陳膚色黝漆,臍窪若臼,環腰有白文,其圜中規,且有黑痣,累累若聯珠。

  ◎林確齋耕于寧都

  林時益,字確齋,明宗室,名儀霶,與彭躬庵同裡。國初,江淮間數被兵,兩人謀卜居。躬庵與魏叔子一見定交,極言金精諸山可為嶺北耕種處,乃變姓名,攜家往。先是,父統鐼以明崇禎丁醜進士令江夏,卒於官,嘗支帑金數萬修城,黠吏匿其籍。確齋覼縷追憶,條寫而目算之,無纖毫爽,然自是得嘔血疾。

  比遷寧都,已盡破其產,結廬冠石,傭田而耕,非其力不食。子楫孫,門人吳正名、任安世輩皆帶經負鋤,歌聲出金石。冠石宜茶,確齋以意制之,香味擬陽羨,所謂林岕者是也。

  ◎吳興錢氏善植菊

  吳興錢氏善植花,兼精盆盎小景,一石一樹,宛有邱壑佳致,虎邱花園所售皆不及也。每歲蒔菊數本,尤得異法。有一本,根株較常菊大數倍,旁枝叢茂,大可百倍,高可一丈許,廣可圍六人,置之室中,一室為滿,其花類世所稱金寶相者。開至六七百朵,遠望之,僅見花,不見有葉,儼若一大華蓋然,誠稀覯也。或喜而謂之曰菊樹。

  ◎力醫隱樵于陶江

  力醫隱,名鈞,嘗官郎中,閩之永稫芹漈人,與葉損軒先後居陶江。幼苦貧,隨父至李家山下,拾林中樸樕歸,供炊爨。顧有大志,語父曰:「異日若置田於此,至足樂也。」父呵之。時山下之田,皆為陳氏數百年產,旋歸於葉,其後二十餘年,葉亦中落,遂悉為力氏所有,人皆謂其力田逢年也。

  ◎台番農事

  臺灣歸化既久,有生番,有熟番。熟番頗知以稼穡為重,杜中之地,皆芟刈草萊,加以墾辟。有慮其旱澇者,效漢人築圳(音酬,田畔水溝也。)之法,自內山開掘,疏引溪流,以資灌溉。片隅寸土,悉成膏腴,所謂開圳也。耕田之事,以女任之。蓋番俗以女承家,凡家務悉以女主之,故女倡而男隨焉,且有繈褓而負子扶犁者,男則饁餉而已。

  插秧在三四月。先日,獵生酹酒,祝空中,占鳥音吉,而後插種,親黨饟黍往饁焉。番地土多人少,所種之地一歲一易,故穎栗滋長,薄種廣收。其稻七月成熟,集通社,鬮定日期,以次輪獲。及期,各家皆自蠲牲酒以祭神,遂率男女同往,以手摘取,不用鎌銍。歸即相勞以酒,酕醄醺醺,慶豐收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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