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獄訟類15


  ◎高家墊河決案

  道光甲申十一月大風霾,高家墊十三堡潰決,洪澤湖水氾濫,淮、揚二郡幾成澤國。宣宗震怒,命大學士汪廷珍、尚書文學往江南查辦。乙酉正月,抵清江浦北岸之萬柳園,江督、漕督、河督及文武各員畢集轅門外。少頃,一騎馳至,高呼曰:「中堂請漕督魏大人請聖安。」而不及其它,於是江督、河督皆自知褫職矣。

  及汪、文入行館,漕督魏元煜入請聖安畢暫退,複呼三人聽宣諭旨。有四人自中門出,捧朱諭,肅立香案前,三督皆跪。宣旨者讀至「孫玉庭辜恩溺職,罪無可逭,皇上問孫玉庭知罪否?」孫免冠連叩曰:「孫玉庭昏憒糊塗,辜負天恩,惟求從重治罪。」語訖,又連叩崩角,始傳諭著革去大學士、兩江總督,再候諭旨,兩江總督著魏元煜署理,魏九頓謝恩。再傳諭「張文浩剛愎自用,不聽人言,誤國殃民,厥咎尤重,皇上問張文浩知罪否?」

  時張已易冠服,乃伏地痛哭,自稱罪應萬死,求皇上立正典刑。續又宣曰:「上諭張文浩著革職,先行枷號兩個月,聽候嚴訊。」遂命清河令取枷至,枷乃薄板所制,方廣尺餘,裹以黃綢,荷于張頸,擁而去。

  複傳道廳營各官羅跪庭中,傳旨後,又雲「欽差臨行,面奉聖諭,自古刑不上大夫,張文浩官至河督,而特令枷號河幹者,實因民命至重,設官本以衛民,今乃蕩析離居,實為朝廷之辱,是以特予嚴譴。乃為慎重民命起見,凡淮陽士民,其皆仰悉上意」云云。迨汪、文覆命,諭令文浩發往伊犁。

  ◎道光丁酉順天科場案

  道光丁酉順天鄉試,二場《春秋》題為「楚屈完來盟于師,盟於召陵」。(魯僖公四年。)某中式卷,文中牽涉魯事,與題炙盩,磨勘官以文理荒謬簽出。部議,總裁降級留任,同考官革職,舉人褫革。時當國者為穆鶴舫相國彰阿,有同考官某,官部曹,謁其座師某,極言簿領清寒,積資匪易,一旦罷黜,殆將無以為生。某殊憫念之,謂之曰:「子姑少安,試代求之穋相耳。」磨勘官某,穆之門生也。

  越日,穆入直,為言于祈文端公嶲藻,湯文端公金釗,皆雲茲事可從寬典,第部議已定,恐難挽回耳。穆退直,商之于某太史,太史稍躊躇,對曰:「某卷云云,固有所本,蓋唐人啖助之說也。」穆曰:「得之矣。」

  明日入對,玉音及磨勘事,即以是說陳奏,得加恩,改為總裁,同考皆罰俸,舉人某罰停三科。其實啖氏所著書,今日絕無存者,顧安得有是說?穆之相業無得而稱,獨茲事能保全士類,蓋猶有愛才恤士之雅也。

  ◎庫丁盜庫銀案

  戶部有三庫,歲有禦史奉命稽查,庫丁恐其糾摘積弊,饋贈甚豐,相沿既久,即有清介者不受其賄,亦無能發其覆也。道光癸卯,庫丁張誠保盜庫銀事發,遂成巨案。誠保,大興人,兄亨智開萬泰銀肆于正陽門外,為其子利鴻捐納知州,又為數友報捐,備銀萬千餘兩,屬戚族週二、張五運至部,二在庫門外守銀,令五陸續攜銀進庫。時捐銀皆誠保上秤報數,乘捐生擁擠時,訛報二平為三平,七平為十平,共盜銀四千兩。

  適有未及交捐者之銀,均從庫門外運回,因即隨盜而出。肆夥張益生知其故,索分之,誠保不允,遂偕其侶數人控之官。誠保棄市,亨智遣戍,家產均入官,二等問罪有差,庫官皆褫職。乃命侍郎維勒查庫,計少銀九百二十五萬二千零,歷任銀庫司員查庫禦史凡三百餘人,皆被譴追賠。自是稽查三庫禦史之缺遂裁撤,而以實缺侍郎兼充管理三庫大臣矣。

  ◎鄧嶰筠破疑案

  鄧嶰筠制軍廷楨嘗守西安,有漢中營卒鄭魁坐置砒饝中殺人罪論死,賣砒者賣饝者及鄰婦之為左驗者皆具,獄成。鄧疑之,密呼賣饝者前,曰:「汝賣饝日幾何枚?」曰:「數百枚。」「一人約買幾何?」曰:「三四枚。」「然則汝日閱百餘人矣。」曰:「然。」「百餘人形狀名姓日月,皆識之耶?」曰:「不能。」「然則汝何以獨識鄭魁,以某日買汝饝耶?」其人愕然。固問之,曰:「我不知也,縣役來告,曰官訊殺人者已服矣,惟少一賣饝者,爾盍為之證?」訊鄰婦,言為役所使如前言。惟賣砒者為真。蓋死者嘗與鄭有違言,為瘈犬齧死,其唇青,而鄭之買砒,實以毒鼠也。

  同州嫠者,以事出其繼子,子無所歸,訟至省。鄧佯怒曰:「此逆子也,當杖死。」系柱礎下,故久治他事,而潛令人以茶餅給其子。子奉母,母怒不食,奉其叔,叔食之。至日暮,鄧度其母見子傫然系庭中,時時顧日影待斃也,意且悔。

  乃密呼其叔曰:「汝嫂癡人耳,試以我意語之:汝撫六歲兒至娶婦,婦死更娶,勞苦甚矣,顧信族人言,有好兒子將為汝嗣,汝幼而撫者不能子,顧能子長兒乎?彼利汝財而嗣汝,顧能孝養汝乎?汝死,財與子皆族人有也。即汝何利必欲出子者?明日官為汝杖決,無難也。」叔叩頭。出次日,母子來泣謝,不復言出子事。

  ◎張翰風治獄得民心

  道光時,張翰風嘗權章邱縣,章邱民好訟,月收訟牒至二千餘紙。院司道府五署之胥吏,皆章邱人,多走書請托,掎摭短長無虛日。翰風蒞任歲餘,五署無一紙至,而結新舊案二千有奇,亦無一案翻異上控五署者。民失物,誤訟於長山縣,輒歸獄于章邱,翰風曰:「汝失物地,大樹北抑樹南也?」曰:「大樹北。」翰風曰:「若是,則吾界也。」民愕然曰:「誠鄒平耶。即不欲以數匹布煩父母官。」持牒竟去。

  忽鄒平民亦來赴愬,翰風謝遣之,則號咷曰:「自父母去鄒平,民受屈者多矣,知父母不能越境理事也,私念此情得白諸父母前,即不啻伸雪耳。」聞者皆泣下。翰風,名琦,陽湖人,惠言之同懷弟也。

  ◎謀殺親夫案

  道光時,某縣有謀殺親夫案,甚奇。某以腎囊剪斷致死,其婦嘗自承與表兄某通。自縣解省覆勘時,撫幕程某閱屍格,告之撫曰:「某在室受婦剪,狂奔,及戶而僕,首必在外,足必在內,今乃適相反。若將自外入室者,恐必有冤。」撫曰:「腎囊何物,誰得而加以剪?何所疑!」婦及其表兄遂置大辟,程以是內疚,辭館歸。

  會程子續娶再醮婦,為浙江某郡守之女,頗相得。一日,戲以己之生殖器示之曰:「亦嘗見此乎?」婦以「吾固藏有油漬者」對,大驚,窮詰之,婦乃啟篋出眎,則有腎囊盛於甌,以油漬之,曰:「有表弟某,本與吾訂婚而他娶,吾惡之,故剪某腎囊。且吾固未嘗嫁,徒以曾為表弟所亂,乃託辭再醮耳。」程子以告父,程因密告冤婦之父,使入都控之。得直,婦處大辟,巡撫以下各官降革遣戍有差。

  某守典郡時,某以中表故,往依之,時婦固在室也,甲出入閨闥,與有私。及守掛冠,某亦歸。其父為娶富室女,吉期,守之妻挈婦詣賀,留不歸。越翼日,某忽潛就婦榻,冀有以慰之,婦詬之。某方褫下衣欲求歡,亟取翦斷其腎囊,某負創而奔新婦室,未越戶而僕,遂死。

  ◎朱潮遠治忤逆案

  朱潮遠官漳、泉時,軍民不辨官話,每堂審,必令役譯鄉語。一日,有老人控子忤逆者,詢其父:「有妻乎?子乃其所生乎?」曰:「否,妻,其繼母也。」又詢其:「母與父年相若乎?」曰:「少艾。」朱曰:「此必父昵其妻,妻淩其子。」而中證乃其姑父,叩首稱善。於是命父立其上,用小板連衣輕撲之,又命其子與父叩頭服禮,旋諭其父曰:「爾晚年依子,何不念前妻之情耶?」複戒其子曰:「親年無幾,家庭小隙,乃至此耶?」父子均感動,乃抱頭大哭而歸。

  ◎星子子亡婦死之奇獄

  鄭夢白中丞祖琛嘗宰星子,邑民楊翁者晚得一子,為聘童養媳某氏,性亦柔善。後二人皆長大,為之成婚,是夕共寢,甚相得也。翌晨,二人不起,入視,見新婦裸死于牀,而新郎杳矣。驗婦屍,無傷痕,惟已非處子矣。不解,覓其子不得,命往報婦家。

  時方暑,三日後父始至,則已殮而瘞諸野,翁以恐婦屍腐爛為言。父大疑,謂翁父子同謀死其女,故匿子而瘞婦以滅跡。徑出控諸縣,請驗,及開棺,則非女屍,乃六七十老翁也,屍鬚髮皆白,背有斧傷痕數處。鄭益駭,問翁,翁亦茫然,問其子何在,亦不知也,加以刑訊,卒無辭。鄭無如何,始命瘞棺,而以翁返。

  楊翁系月餘,忽報子自投,亟出訊之。自言是夜與婦狎戲,搦其陰戶,笑方劇,而婦忽寂然不動,挑鐙視之,死矣,一時懼罪而逃。昨自旁邑聞父被刑將抵罪,故不憚自言,以白父冤。蓋其子本業修發,故能捉搦為樂,然但知作劇,而未諳解之之法,故逃去。於是系其子,釋翁歸。顧婦屍何以忽易男屍,且屍有傷痕,懸示相招,無屍親出認,不得已,請更展限再緝。

  翁歸月餘,偶以事至建昌,道經周溪,遙見有少婦浣衣溪畔,漸近,似其婦,猝呼之,婦舉首見翁,訝曰:「吾翁也,何緣此來?」遂請泊船過其家。翁是時驚定而疑,乃問曰:「汝其鬼耶,其人耶?」婦慘然曰:「非鬼,姑請至家再述。」翁登岸從之法,入一草舍,其狀類農家。詢何以在此,婦方欲言,涕良久,始述其詳,且曰:「幸渠今出門,得遇翁,事已白,願相從至溪頭,葬身魚腹足矣。」

  初,婦死,倉卒被瘞,半夜複醒,天曉,適有建昌寇氏為木工者叔侄二人道此,聞號救聲,乃相與撬棺出之。婦本少艾,又時方新婚,服飾華整,其侄乍見心動,將以偕歸,而叔執不許,詳詢裡居,將送之還家。侄爭之不得,乃斧其叔致死,即以屍入棺,掩蓋畢,攜婦還,為夫婦,婦不敢拒,故至此。翁聽畢,撫之而泣,曰:「兒不幸遭此強暴,亦複何罪?且兒若不歸,此案終無由白,可速行,稍遲,恐無及也。」遂以俱歸。

  將抵家,忽途中一少年負斧鋸芒芒然來,瞥見婦,大駭,將篡取之,婦罵曰:「妾向以弱荏為汝所劫,今天幸見憐,俾與翁遇,汝死在旦夕,尚敢肆惡乃爾乎!」翁於是知其為某者,忿與爭,村中人咸集,相與執縛詣縣,並攜婦為證。一鞫而服,乃釋其子於獄,命翁攜還,使複諧伉儷焉。

  ◎閩縣拾金案

  河南曹懷樸名謹,宰閩縣時,一日出行,途遇二人爭辯,提問之,其一曰:「頃拾金,約重五十兩,持歸,白之母,母曰銀太多,苟為失者所急需,必有他變,亟應守其地還之。乃至此守候,彼果至,即付以原金。彼反復審視而曰,尚有半,蓋欲詐欺以取財也。」曹詰失銀者曰:「所失果百兩乎?」曰:「然。」又語拾銀者曰:「彼所失為百兩,與此不符,此必為他人所失,其人不來,汝姑取之。」於是拾銀者遂持銀去。

  ◎涿州殺夫案

  道光季年,涿州有富家婦謀殺其夫者,實以木器壓其喉氣閟而殞,乃以組系項,作自縊狀,以聞於官。官馳往驗,謂《洗冤錄》凡自縊者血癊直作入髮際,八字不交,今此屍喉間有勒痕,與自縊者殊,疑有別故。既廉得姦夫主名,系而鞫之,具伏其平日與婦有私及合謀殺夫狀,遂以絞勒定讞,論罪如律。

  刑部郎中滿洲耆齡方總理秋審處事,詳閱屍格,謂絞勒者八字必交,今察究傷痕,明與絞死者殊,疑有枉,欲以平反為能。囚自知罪可逭,亦遂抵死不承。重賂宗親長老,連控於都察院,均言此婦行貞潔,力請直其謾,刑部彚核酗奏上,時宣宗恤庶獄尤劬,又懲治道骫骳,思一掃刮而振勵之,特賞耆齡花翎,記名以道府簡用,天語褒獎,且勉刑部司員,盡當法耆齡。

  凡初讞是獄者,譴謫有差,以良家節婦橫遭誣衊,特敕有司建坊旌表,於是耆齡折獄明允之名聞天下。不數年,涿人始共傳言被旌之婦已與姦夫自配為夫婦,盡踞富家田宅有之矣。其婢僕亦稍稍出言其舊主死狀,有流涕者,於是知初斷是獄者之不誤矣。然以案經欽定,卒莫之如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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