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戰事類11


  ◎謝忠湣與粵寇戰于天津

  咸豐癸醜,粵寇北犯畿輔。長蘆鹽運使楊霈制槍五百杆,招募壯丁,在署教演,號曰「蘆團」。旋奉旨,派前浙江巡撫梁寶常等協同天津地方官辦理團練,乃立義民局二十八處,每局五六十名,按期訓練。縣人張錦文倡捐團練經費,並上守禦策于鹽政文謙。文善之,發令箭一支給錦文,俾籌佈置。

  錦文自練壯丁三千名,號曰「鋪勇」。當是時,天津鎮協各兵連年徵調在外,城中惟蘆團、鋪勇,而義民二十八局散佈,一縣通計惟數千人。天津地平衍,無險可扼,寇七八萬由南而來,自春徂秋,寇氛日逼,民心大震。

  九月二十六日,偵知寇已入滄洲境,錦文夜謁縣令謝子澄,獻票錢四千緡為募勇費,且謂寇勢鴟張,非遏其銳氣不可。明日,募夫萬餘,掘長濠於小稍直口,複以席裹土,如鹽包然,迭成炮臺,置炮盤六座於臺上。明日工蕆,錦文入見,謝告之曰:「昨夜獄犯喧嘩,恐生變,奈何?」錦文曰:「莫若擇其罪不至死者出之,激令殺賊贖罪。」從之。

  回民劉繼德者,甫出獄,振臂一呼,回民奔集者千餘人,遂率赴教場聽令。適錦文豫引鹽課銀二萬兩至,盡數易錢,分寫小票,以給勇糧。官紳議誰可督隊者,謝奮然請行,衣短後衣,持槍上馬,率練勇至城西小園駐焉。

  先是,邑人賈慶堂獻策,恐寇于水淺處偷渡,村民有弋鳧者,善用排槍,置小舟上,覆以席,推行水中,百發百中,僉呼之為雁戶,宜招募設伏,以備不虞,官紳皆以為然,倉猝募五百人。是日,使慶堂率往,伏於稍直口之東南。

  二十八日,寇蜂擁而來,謝率眾迎剿,蘆團擡槍乘勢堵截,縣民數萬持械相助。酋小禿子,矯健絕倫,彼中呼為開山王。手執黃旗,左右指揮,迅奮剽疾。官軍以火槍擊之,擊上,則鼠伏;擊下,則猱騰;槍甫止,則隨煙而進。有大沽老卒唶曰:「是賊狡猾,非巧取不可。」乃以兩槍上下交擊之,立斃。眾猶奮突而前。至設伏處呼渡,雁戶佯應,推舟前行,距寇數武,號鑼一聲,排槍轟發,相率倒地,驚以為水雷,遂大潰。

  是役也,寇因水阻,迂道東走,僅遲至一日,而稍直口得以為備。且歧徑皆淹沒,可豫料其所至,而以全力專備一路,斬五百餘級,我兵勇無一傷者。由是小稍直口改名得勝口,旌戰功也。時惜無大軍夾擊,不能一鼓殲之。又以彼眾我寡,未敢遠追,寇遁至楊柳青,旋據靜海之獨流鎮。

  十月十七日,督師大臣勝保始統大兵由深州至天津,旋赴獨流鎮剿賊,並調謝至大營辦理糧餉,帶練殺寇。十一月二十三日,副都統佟鑒出戰,獲勝,殺數百人。以拽取濠板,被其擁圍,手執長矛,殺寇數人而死。謝馳往援救,身受七傷,赴水死。勝保奏聞,得旨:「謝子澄著贈布政使銜,予諡忠湣。」

  ◎訥爾經額為粵寇所敗

  咸豐癸醜,文宗以大學士訥爾經額為欽差大臣,督兵馳救懷慶。適粵寇解圍,竄山西,訥督兵,回防直隸。

  初,有獻計於訥者,言潞城、黎城間,有小徑,循太行東出,可由河南之武安徑趨直隸之臨洺關。其路甚捷,有險可扼,若遣兵五六百人守之,雖十萬之眾不能過也。訥拘牽舊制,以為潞城、黎城皆山西地,乃諮請山西巡撫派兵守之。諮未達,而寇已陷潞城、黎城,果由此路東出。

  是時,訥方督凱旋軍萬餘人次臨洺。先一日,有冒其旗幟責州縣供張者,蓋寇之先驅,已過而北矣,訥未知也。次臨洺之日,寇麕至,官軍倉皇失措,車馳卒奔,萬餘人潰散略盡。訥以數十人走入廣平府城,盡失其關防、令箭、軍資、軍書等物,幕友吏僕皆星散。既已不能具奏,廣平知府為之稟達省垣,桂良方以刑部尚書守保定,為之入奏,訥奉旨革職拿問,寇焰由此大張。

  ◎粵寇圍鮑武襄於九江

  鮑武襄公超由擔水夫從戎,以剿粵寇,積功至專閫,班五等。然貴後猶不知書,自姓名二字外,更無所識。方被圍於九江也,將遣人赴曾文正公祁門大營求援,令幕客撰牘,移時不至,乃自往促之。見其握筆構思,頓足曰:「此何時耶?安用此文縐縐為者!」呼親兵,以白麻一幅至,自操管,大事一「鮑」字,以無數小圈繞其旁,亟加封付遞。

  眾不解,問之,鮑曰:「大帥自能知其故。」遞至祁門,曾之幕僚啟視,亦莫識其意。持示曾,曾大笑曰:「老鮑又被圍矣。」乃亟檄多隆阿往援,圍始解。

  ◎江忠烈與粵寇戰於廬州

  江忠烈公忠源之擢安徽巡撫也,時方在武昌庀守具。春詔雲:「楚、皖一體,當相其緩急為去留,不必以成命為拘。」旋以廬州事急,率所部千餘人力疾遄行。至六安州城,病益劇,複有旨令暫駐六安,俟兵餉齊集,相機前進。廬州知府胡元煒具稟告急,詭言廬州糧械極富,團勇多而得力。江以為廬州重地,有可守之資而棄之,可惜也,乃分所部之半留守六安,自率其半馳赴廬州。問元煒以守具,則糗糧軍火,一無所有。

  守城兵僅元煒腹心徐淮所募勇及江所募六安勇數百人,皆新集,不足恃。廬州城大而圮,兵勇人數不敷一門之守。江悟為元煒所紿,且知廬城萬無可守。然既已至廬,不肯為棄城退守計。又怒元煒不能佈置於平日,複詭詞貽誤于臨時,每見,必斥責之,元煒遂匿不敢出。

  江出巡城,見水西門枕高阜環城,一面皆山,度寇必劇山俯攻。因部分文武吏守城,而自守水西門,下令有能助守城者悉聽,廬民赴者萬餘。部署稍定,越日,寇大至,環城急攻,駕雲梯攀堞,官軍屢擊卻之。

  ◎衛佐邦尹達章平紅巾

  咸豐癸醜十二月,欽差大臣琦善督諸軍,與粵寇戰於儀征。寇軍知勢不敵,轉向廬州,下之,遂乘勝向六安州進發。巡撫江忠烈率師出水西門,寇已由隧道進,城崩,官兵驚走。忠烈大怒,手持大旗,緣陴上,督眾連斃寇目。會胡元煒部勇目徐淮通寇,開門引入,忠烈自投古塘死之。

  壽春鎮總兵玉山以滁州兵萬余戰於拱宸門,師潰,死。陝甘總督舒興阿率一萬五千人屯岡子集,十戰十敗,降者過半。鶴麗鎮總兵音德布由大安來援,亦大敗,陣歿。

  陳開,佛山人。幼無賴,好與會黨交,營卒衙役亦多善之。解衣推食,不愛惜。以為天下大亂,自擬于韓信、樊噲,雖目不識丁,不害也。亂事傳至粵,佛山諸無賴議回應,僉曰:「此大事,非吾輩所能任。計無如陳開者。」時開方設雜貨攤於鶯岡,聞眾至,出迎,問何事。曰:「時至矣,君猶默無舉動乎?」開曰:「然。然茲非細事,非若持械行劫,僅及一身而已。事關謀反,成則大福,敗則妻孥且不可保。雖然,吾固計之甚詳。汝輩且入吾室,共決之。」

  眾入,則有長髯客已在座,眾愕然。開曰:「此非他,吾粵人有在洪軍作校尉之劉麗川者,其兄弟行也。彼為劉杜川,昨夕方至,正以此耳。君等有何陳述?」眾曰:「吾儕不過冀君一朝得富貴,有所憑藉而已。」開顧長髯者而笑。

  杜川曰:「無驍勇善戰可作將領者,將若何?」開沈吟久之,曰:「若然,能師父足當之。」蓋寺僧有和尚能者,亦鶯岡產也,素習易筋經,有巨力,能舉數百斤石臼。顧性頑悍,無與狎,惟開與周旋。乃偕杜川訪能,略陳起事之議,能允之。謀既定,開自為軍師,稱大王,居王借山,以能為大將,領諸路軍。別遣黨人四出鼓煽,於是何六起石龍,林洸隆起省城外之河南,關巨掠沿海,陳松年起新會,陳吉起順德,陳金剛起清遠,鄒六起龍門。

  相與蓄髮易服,而明代衣冠不可驟得,乃征梨園所有者而分禦之,頭戴紅巾。「紅」與「洪」諧聲,寓擁戴洪秀全之意。又凡聚議之處,必榜曰洪順堂,意亦猶是。部署既定,設官分職,其銜為將軍、元帥、先鋒、軍師、防禦使等。將軍、元帥大都椎埋少年,軍師則為落拓文人,防禦使則富人被掠入黨,以虛名從而籠絡之者也。

  紅巾初舉事,將帥挾土銃,次腰劍彎弓,次插利刃,又其次則棍棒叉鉤而已。初劫大基頭軍營,官軍以大炮轟擊,眾大敗。能以禮謁裡人馮松,即所謂朦松者,求畫策。松曰:「是不難,官軍不能無妻子,其妻子不能俱遷營中,猶在裡巷。子以重兵劫之,使俱來,率往陷陣,居前敵,官軍雖有炮,疇敢發者。因挾以降,事必濟。」能大喜,如言往。官軍果不敢發,一夕盡降,炮械悉為紅巾所有。

  松既為紅巾畫策,且建首功也,開奇之。遣人賚金帛往聘,來軍營調用。松本小康,不欲以身為孤注。其族人翰如多謀略,松素下之,以事告。翰如戒勿往。松曰:「成敗雖不可知,然槁項黃馘,老死牖下,亦非所願。」翰如曰:「吾不敢阻君進取,但烏合,必無所成。」松曰:「筮之!」筮之吉。松曰:「此猶不足信,天倘相彼,吾當出,則當大雨。」已而大雨三日。松曰:「得非偶然乎?吾事成,則當更雨。」

  已而一雨兼旬。松曰:「可矣。」乃就開營中,俯伏稱臣。開錫以金盔,上插雉尾,鎖子黃金甲,八寶戰靴,望之燦然,松九頓首謝,蓋皆梨園中物也。

  開既踞佛山,遠近無賴俱至,眾號十萬。軍實無所出,則按戶索富者,使捐輸。佛山本商賈雲集地,紅巾至,無不唯命。開驟得金幣,則廣聲色,掠婦女。松諫之,開不聽。朱發者,亦佛山人,賣菜傭也。有膂力,性愚戇,貧不能自存。妻馬三娘美麗無匹,發與開善,開語之曰:「汝妻非尋常人,一品夫人也。」發以為妄,三娘頗自矜。及開舉事,立授發先鋒銜,三娘為女校尉,出入王借山,參預元帥府事,益與開調笑,累日夜不出。朱無所事,日惟醇酒大肉,徜徉於醉鄉。

  松固識三娘,知三娘握大權,能左右開,則詣三娘而告曰:「夫人居此,洵樂,然燕處危巢,禍將至矣!」三娘愕然,松曰:「吾輩雖僻處佛山,然聲勢不小,雖總督始良不思振作,獨不畏沈葆楨乎?旦夕出師,大軍壓境,吾輩殆矣。」三娘曰:「計且如何?」松曰:「先發制人,古之明訓。盍因彼未動,從而攻之,羊城一下,全省且為我有。如是,則進可圖大事,退亦不失富貴。夫人倘以為然,則速與陳大王言之。事之成敗,在此一舉。」三娘曰:「善。」遂以松言入吾。開初不允,繼為三娘所劫,乃大發號令,驟興師,遠近賊黨皆從之。

  甲寅六月二十七日,李文茂等率眾分三路直撲廣州。其在北路者,圖奪城外炮臺,守台兵發大炮轟之,遂卻退。是時撫標五百名,協同鄉勇五百名,由東門突出接戰。東路寇攻城方酣,不意官軍突至,方相顧錯愕,而前刃已及。寇繞城抵禦,適旗兵續至,並力追逐,東路遂敗。

  其西路寇聞兩路敗耗,乃趨西門外之青龍橋。外委黃賢彪率汛兵百名、鄉勇三百名,要擊之,斃寇百餘。餘寇將散,忽傳能以銳卒萬人至,勢複盛。然不能前進,僅屯於城北數裡之牛欄崗。

  七月初五日,兩廣總督始良以紅巾盛,令廣州府知府沈葆楨督師剿之。於是都司曾廷相,守備陳國輝,千總黃大榮、屈超群等率師攻牛欄崗,寇發巨炮以拒。官軍猱進,破其中營,奪獲軍械無算。能率健黨忽自崗後繞出,崗前之寇複返戈力戰,官軍大敗,屈超群、熊應飛、黎安瀾、餘兆清等皆陷陣死。能方擬率眾薄城,忽傳總營有令至,能大愕,則班師令也。

  開之令能班師也,眾莫知其意。松素善發,乃謂發曰:「我軍初立,利在速戰。今大王首鼠兩端,吾輩死無日矣。」發曰:「我亦不欲戰,此間樂,官軍不能來,來則速死耳。」松歎曰:「噫!豎子不足與謀,若汝三娘,尚有志也。」於是匍匐求見開。

  開方視事,與三娘高坐堂皇,陳居左,三娘居右。開見松至,曰:「朦松,賜汝坐!汝何言,速言之!」松曰:「臣無言也。臣不知大王意所在,若相持旦夕,官軍且來,何以禦之?臣不自惜,為大王惜耳!」開沈吟不言。三娘忽掣開印鈐於小旗,曰:「馮軍師聽者,此將令也。全軍聽汝調度,速東趨!佇看汝奏凱回耳!」松曰:「諾。」

  七月二十六日,松以開號令,飭諸軍東發。時大瀝四堡紳士歐陽泉等已倡辦團練,乃置炮械,備糗糧,而大范、江夏、荔莊、登賢、月窟諸鄉悉繼之。紅巾東趨,適經其地,各鄉分守,使不能進。松令先攻四堡。其一路入曹邊,經龍頭墟,窺草堂橋十一鄉。鄉勇發巨炮擊之,寇偽遁,分伏叢薄間。

  團長劉遇昌偕弟遇鴻率勇踰橋逐寇,遇伏,皆死。後隊見之,大憤,鼓勇繼進,血戰久之,陣斬衣蟒服者數人,寇乃退。其一路由大鎮攻鐘邊,已破壘毀牆而入,而大瀝鄉勇紛紛赴援,以巨炮伏林中。寇不識地利。中彈輒僕,陣大亂,遂散。

  松東趨之計不果,乃遁回佛山,日掠於近村,冀得軍實,以收合餘燼。閏七月朔,大會南海、順德各縣徒黨,將東趨,先攻大瀝四堡。發將二千人扼守沙口,陳洸隆將千人攻仇邊,陳金剛由新橋渡江夏,和尚能統坡山船萬人,由小朗渡直進瓜步橋,登岸,犯雷邊、九潭等鄉。而開與松率大隊由水頭墟進攻,留三娘居王借山大營以策應。寇四出,遠近騷然。

  寇既破四堡,東趨之路遂通,乃分途進攻省城。葆楨聞耗,乃立召衛佐邦、尹達章至,使破寇。於是佐邦陳策:以紅巾連日撲城,東北勢力為最悍,餘實無能為。今官軍分途應敵,兵力單薄,必不足取勝。不如並力扼東北路,東北破,群寇自解。十五夜,官軍由東路沖出,直趨燕塘寇營。時方昏黑,下令縱火,各軍手持一炬,爭投之,俄頃,火大熾,寇冒火突走,竄牛欄崗。

  開之發兵攻省城也,檄各縣徒黨俱至,番禺之陳顯良、三水之黃大榮最強悍,顧牽於他事,不即至。及紅巾敗,陳、黃始以舟師來,則聚於佛嶺市,而別築炮壘於義勇祠前,遣悍黨守之,使成犄角。官軍聞耗,遂遣炮船由槎頭進口,抄攻佛嶺市背,而先以一軍進攻義勇祠,以牽制之。寇在祠前設濠塹,環炮壘,官軍不能近。既而達章率銳師至,下令取泥填濠。俄頃,濠平,官軍踐泥而進,直逼寇壘,呼聲震天。炮甫發,壘已破,寶紛潰,遁入石井。(地名。)道員沈棣輝焚其巢,悉滅之。

  進攻省城之寇既敗,而餘黨尚盛。東莞人盧昌,糾眾數千,自為大元帥,號令與開等。八月十八日,仍欲進窺省會,襲奪附城之三寶墟,別遣其黨率千人進窺泥城。佐邦聞之,首率勇攻三寶墟,昌兀立陣前,麾旗督戰,寇鹹懷死心,狂呼跳躍,有如中癇。佐邦陽為不敵,別遣一軍旁攻。昌出不意,為所殺,餘眾大敗,棄舟走。達章複率水軍剿滅之。

  先是,開敗于省城,遁佛山,聞諸路徒黨已半滅,益懼。松雖智,已不敢畫策;能雖勇,亦不敢侈言戰矣。日惟置酒痛飲,而三娘獨促其收合餘燼,背城借一。開商之松,松韙之。然艱於糧食,城中民戶勒索已盡,欲求之附近村落,則已悉辦團練,不能進窺一步矣。

  十一月初六日,佐邦、達章率師攻佛山,開不能戰,乃下令縱火。隆冬物燥,萬炬齊發,全鎮蕩然。計燒民居萬余,死於火者逾萬,而開、能、發俱不知所之,或曰死也。松匿民家,為官軍搜得,斬於佛山西之高秧地。三娘則為某弁所獲,匿作妾,參軍事,剿餘黨有功,當道雖有所聞,置不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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