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戰事類5


  ◎張廣泗額保平苗疆

  雍正丙午,世宗以雲貴總督鄂爾泰疏論治苗,謂必改土歸流,苗乃可治,從其請,並令兼制廣西。諸土司皆繳敕印,納軍械,於是先後辟苗疆二三千里。及三省邊防略定,鄂入都,而貴州台拱苗遂變。乙卯,各寨蜂起,陷黃平以東諸城。副將馮茂複誘殺降苗,撫苗大臣張照密奏改流非策,曠師無功,鄂爾泰、張廣泗均上疏自劾。是年,世宗崩,高宗即位,授張廣泗為七省經略。乾隆戊午,廣泗平苗疆。

  壬子,苗匪以細故複亂。時施錦以巡檢官黔之古州,聞苗寨有欲蠢動者,召頭人詰之。頭人曰:「不敢。」乃責令出不敢生事甘結,釋之出。群苗聚而問皇帝召汝何事,(苗人謂官曰皇帝,謂隸曰官,書吏、幕賓曰軍師,至尊乃曰京師老皇帝。然畏官。畏軍師,不畏皇帝,更不畏老皇帝也。)頭人曰:「聞汝輩多事,令我出結耳。」曰:「出乎?」曰:「出矣!」曰:「我輩嫉漢奸久,方將治兵攻之,汝乃出結,即仇汝。」擁頭人,圍巡檢署,索結,不可,殺而奪之。諸寨起應,後至嘉慶間為額保所平。

  ◎傅恒征金川

  金川為漢冉駹地,隋置金川縣,唐屬雅州,明隸雜谷安撫司。高峰插天,層巒回復。中有大河,以皮船笮橋通往來。山深氣寒,多雨雪,所種惟青稞蕎麥。番民皆築石碉以居,與綽斯甲布等九土司接壤。康熙中內附,莎羅奔以土舍率兵,從岳鐘琪征羊岡,有功。雍正癸卯,授為安撫司。莎羅奔既得官號,自號大金川,以舊土司澤旺為小金川,於是有兩金川之稱。

  莎羅奔尋以女阿扣妻澤旺,旺懦,為妻所制。乾隆丙寅,莎羅奔劫澤旺部。丁卯,又攻革布希咱及明正土司。時制軍慶複用兵瞻對土司,草率完局,頗不當上意。巡撫紀山覰其位,遂主用兵,高宗壯其請。紀山命副將張興倉卒進兵,為所敗。上知紀不足為,慶複以班滾事被逮,因命張廣泗改督川陝,剿金川。

  張固宿將,初隨鄂文端公爾泰征苗,所向披靡。視金川與諸苗寨等,遂慷慨覆旨,謂旦夕可奏功。調兵三萬,分兩路:由川西進者,攻其河東噶喇依諸巢穴;由川南入者,攻其河西諸碉卡。副將馬良柱已乘勝攻克孫克遜,賊眾讋服,累請降,張毀書辱使,務搗其巢。又忌馬未請命而戰,檄馬還,易以他將,賊乘隙建築巨碉,蓄糧養銳,我兵阻險不得進。張泥前奏,不敢據實入告,仍以期於冬盡殄滅為言。

  戊辰春,諸將多失事:張興為降番所誘,被戕;噶固土兵與賊通,遊擊孟臣死焉。張複以增兵練餉為請,上疑其妄,乃命大學士訥親往督師。岳鐘琪起自廢籍,授總兵銜,命由丹壩取勒烏圍,張由西嶺取噶喇依。訥銳意滅賊,遂諭軍中期以三日取噶喇依,違者按軍法。諸將身蹈鋒刃,總兵任舉、副將賈國良戰死。訥自是不敢言戰,仍倚張。張複輕訥,陽奉而陰忮之,諸將無所稟承,率觀望不前。訥密劾張袒庇黔兵、輕信胡士。

  時莎羅奔之弟良爾吉來偽降,張信之,留軍中,以故動靜皆泄於賊。越半載,無尺寸功,上大怒,逮張、訥,先後明正典刑。命傅文忠公恒為經略,將八旗勁旅,複調吉林、黑龍江諸軍從。傅臨行,上親禱明堂,張黃幄以宴之,親酌之酒,命於禦道前上馬,設大將旗鼓,軍容甚肅。

  傅既至軍,任冶大雄為總統,變易張、訥弊法,壁壘一新。偵知良爾吉之奸,召至幕,責其貳心,立置於法。又於雪夜攻克堅碉數處,察其道路險峻,非人力所易施,據實奏聞。上知群鼠穴鬥,無須勞我兵力,會孝聖後降懿旨,以休兵息民為念,賊亦懼,乞嶽代請降。

  傅命嶽往諭賊,嶽率從者十三人,直入噶喇依賊巢,莎羅奔等衷甲持弓矢以迎。岳目莎羅奔,故緩其轡,笑曰:「汝等猶識我否?」眾驚曰:「果我嶽公也!」皆伏地請降。導入帳中,手茶湯以進,飲盡,即宣佈天子威德,群番歡呼,頂佛經立誓,椎牛行炙,留宿帳中,岳解衣酣寢如常。次日,莎羅奔率子郎卞入傅營降,傅擁諸將士佩刀環侍,嶽引二酋入,跪啟事,傅坐受嶽拜,始呼二酋入,撫以威德。二酋戰慄無人色,匍匐而出,謂其下曰:「吾儕平日視嶽公為天神,傅公乃安受其拜,天朝固未可量耳。」金川遂平,時乾隆己巳也。

  ◎兆惠富德平準噶爾

  時大策零王孫達瓦齊與輝特台吉阿睦爾撒納別居雅爾,各有阿拉巴圖(奴也。)數千戶。達瓦齊為達爾劄近族,貴而無位;阿出身微賤,而狡黠兇狠。惡達爾劄所為,不奉令,達爾劄討之,達瓦齊等敗竄,入哈薩克。達爾劄以二人不除終為害,遣心腹率兵六萬追之,期必獲。

  達瓦齊計無所出,阿曰:「與其束手待擒,何若鋌而走險?兵法所謂往扼其吭者也。」因率銳卒千五百人,裹糧懷刃,于山嶺僻境繞道入伊犁,乘其不備,夤夜突入幕。達爾劄方圍爐擁妾飲酒,阿趨而斬之,撫定其部落,迎達瓦齊入,立之。

  達瓦齊既立,不能統馭其屬,歲多叛亡,每急難,必檄阿調停。阿誚讓之,達瓦齊恚曰:「彼雖才,我之臣僕,何敢以臣淩君?」嗣達爾劄部署漸定,因曰:「不誅阿某,禍終未艾。」傾全部兵討之。阿不敵,甲戌,遂率所部二萬餘人來降,且乞師欲藉我兵力滅達瓦齊,而自據其位。高宗知其內亂,可乘機掃蕩,決意用兵。而朝臣狃于辛亥之敗,不願勞師動眾。傅文忠公恒贊成之,上曰:「卿,朕之張華、裴度也。」

  阿入覲,上以撫綏事急,乘馬三日至熱河,命王公大臣皆往陪宴。阿行抱見禮,上從容撫慰,並賜上駟,親與分較馬射,以蒙古語詢其變亂始末。賜宴而退,阿悚然,時冬月嚴寒,汗下如雨,退告從者曰:「上真天人也,敢不讋服。」傅文忠退曰:「餘今日膽裂,自不知生死矣!」

  乙亥春,兩路進兵:北路以直義公班第為定北將軍,阿為定邊左副將軍,副之;西路以陝督永常為定西將軍,薩賴爾為定邊右副將軍,副之。盡簡八旗、吉林、索倫諸精銳以從。所至准夷各部落,大者數千戶,小者數百戶,無不攜酒牽羊以降,兵行數千里,無一人抗者。

  五月五日,抵伊犁。達瓦齊阻淖為營,眾尚萬余,侍衛阿玉錫以二十二騎直薄其營,呼噪突入,賊眾驚潰,達瓦齊竄走。陰計阿克蘇回人伯克霍迪斯為己所立,必不負己,率親丁百餘騎遁至回疆。去阿克蘇四十裡,霍迪斯已遣人具牛酒以迎。達瓦齊與眾酣醉,霍迪斯盡縛之入城,承班檄,獻諸軍門。並獲青海叛賊羅卜藏丹津,先後檻入。行獻俘禮,上禦午門樓受之。以達瓦齊庸慤可憫,特赦之,封以親王,賜第寶禪寺街,擇誠隱郡王孫女配之。然不習內地風俗,日惟驅鵝鴨浴大池中以為樂。體極肥,面大於盤,腰十圍,膻氣不可近。上優容之,命為御前侍衛。

  准部先故有四衛拉特,(部落也。)部各有汗。上初用兵,欲俟平定後仍設四汗,眾建之而分其力,如喀爾喀之編七旗也。而阿志不在此,上燭其情,甫出兵,即密諭班第分四汗之意,又以額駙色布騰巴爾珠爾為科爾沁親王,與阿言語相通,令偕行,實陰伺之。乃額駙反為所紿,阿遂恃為奧援。

  伊犁既平,阿處事多不稟承將軍,生殺自專,置副將軍印不用,用其汗舊小紅鈐記。發書鄰部哈薩克及俄羅斯等國,不言已降,但謂率滿洲、蒙古兵來定準噶爾。又使其黨流言,謂不立阿為汗,終不得安。班憂之,襄烈公鄂容安曰:「此傅介子請纓日也。」班曰:「阿叛跡未見,安可妄誅舊臣,以攖上怒?」遂密馳奏,上命即軍中誅之,毋濡忍貽後患。而是時大兵皆凱旋,隨者僅五百人,餘皆新附,班遂不敢行事。

  上先有旨,命阿以九月至熱河,行飲至禮。班等趣其行,欲使入境則易擒。初,六月中,額駙色布騰巴爾珠爾奉旨先歸,阿私以總統舊部之意,乞其代奏,並約如得請旨,當七月下旬至。及色歸,事已中變,遂匿其奏。阿待命,久不至。班迫之,令喀爾喀親王額林沁多爾濟伴之,阿不得已起程,中途遷延,迨八月,無信,疑事已變,入境且得禍,遂陰召其眾,張幕,請色宴。

  酒數行,起謂色曰:「某非不臣,但中朝寡信,今入境,如驅牛羊,大丈夫當立事業,安肯延頸待戮?」呼酒者再,伏兵四起,擁阿出營去。阿徐解副將軍印組擲與色曰:「汝持此,交還大皇帝可也!」據鞍馳去,嗾伊犁叛,又遣阿巴噶斯哈丹等掠西路軍台,而伊宰桑克什木敦多蔔等蠭起為亂。班、鄂扼腕無計,鄂曰:「徒死無濟,負上付託矣。」班太息久之,刎頸死。鄂故書生,腕弱不能下,命其僕為剚腹而死。事聞,上以色匿情不奏,欲立正典刑,文端公來保請曰:「願皇上念孝賢後,莫使公主遭嫠獨之歎。」上揮淚太息,勩其死,褫爵。額林沁多爾濟以元裔故,賜死,改命策楞、達爾党阿甲巴里坤速進兵。

  丁醜,參贊玉保至特克勒,探知阿僅距一程,欲急追之,忽有報台吉諾爾布已擒阿至者,遂駐兵俟之。不知報信者即阿之偵,為緩師計,阿得從容去,逃入哈薩克。上怒,拜瓜爾佳哈達哈、鈕鈷祿達爾党阿為定西大將軍,事專委之。覆命握二大將軍印,使阿以為文忠公傅恒至。

  達至哈薩克界,阿借哈薩克兵來拒,擊敗之,擒其酋。酋願往說其主阿布賚擒阿來獻,達受其紿,縱之去。而西路降夷巴爾雅噶爾藏多爾濟、哈薩克錫拉呢瑪舍楞等群起為亂,都統和起死焉。文毅公兆惠複有濟爾哈朗之圍。上以諸賊甫受封賞,輒叛,知額魯特概不可以恩信結,故命喀爾喀超勇王成袞劄布出北路,文毅公兆惠出西路,皆於三月中起行。會諸賊自相蹂踐,劄那噶布林襲殺噶爾藏多爾濟、呢瑪,又欲襲劄那噶爾布,不果。阿自哈薩克歸,會諸賊于博羅塔拉,欲自立為汗,聞官軍將至,又遁去,諸賊皆竄匿。兆擒原任貝勒納奇木,超勇公海蘭察擒巴雅爾,烏爾登擒額瑪劄,那噶爾布已病死,台吉琿齊達瓦以其首來獻。惟阿仍未獲。

  六月,兆使將軍愛星阿、阿拉善王羅布藏多爾濟追阿至哈薩克,其長阿布賚以為大兵取其部也。鋒刃既交,官兵勢寡,阿拉善王曰:「與其同沒,何若冒死說敵,猶冀可免。」因脫帽,蹈煙炮馳去,作蒙古語曰:「吾來說降。」

  阿布賚收軍見王,王從容曰:「吾亦也速後,(王之父阿寶始降本朝。)固厄魯特也。因歸降,荷大皇帝撫綏,分茅裂土,永為藩服。今部長蕞爾小國,何可信阿言,與天朝為敵,是代人受禍也。」阿布賚悟,請降為屬國。適阿率二十人往投之,阿布賚執其兄達什策零送軍門。事聞,上大悅,封羅為親王,受阿布賚降,令其歲時納貢如朝鮮、琉球。

  阿徒步入俄羅斯,為樵者所得,守卡之瑪玉爾(官名。)送往其國。侍衛順德訥尋蹤往,瑪玉爾諉為不知。時廷臣議恐挑俄羅斯之釁,陳文勤公有將帥、糧餉、帑項三議,史文靖公直欲退守玉門關。上笑曰:「皆書生語。」命理藩院行文俄羅斯索之。阿患病死,俄人送其屍入,上命識阿之林丕多爾濟往驗,屬實。上命兆惠、富德二將軍擇地過冬。

  明年,再盡剿厄魯特之漏網者。戊寅春,兆由博羅布林蘇,富由賽裡木,如獮場中分兩翼合圍,約相會于伊犁。凡山陬水涯可魚獮資生之地,悉搜剔無遺,於是厄魯特之種類盡矣。初策零拉布坦將叛,以衛、藏據其右臂,欲與之和,使無後患,因以女妻拉藏王子,誘使入贅,而陰說拉藏王頗羅鼐叛。頗羅鼐感聖祖恩,固守臣節。策怒,親率師由回部之沙雅爾潛襲衛、藏。近星宿海,導者誤入大澤中,人馬多死,窮蹙而歸,遂斬其贅婿。其妻有遺腹女,長而適阿父。阿初生時,血模糊徧體,識者以為不祥,疑拉藏王子托生將復仇,至是而驗。

  自准部內亂以來,惟杜爾伯特策楞內附,始終無異志。其王策楞臨終時,諄諄囑其子孫報效天朝,百世無忘此德。故得保全部落,世襲藩封。其次則達什達瓦之妻,當阿初叛時,獨率所部款關來投,上憫其誠,使居巴里坤,後徙熱河,編其人為兵,俾資餉以給。若沙克都爾曼吉不從亂,全部內移,依巴里坤近城以居,宜得免矣。值巴雅爾等之亂,上諭巴里坤大臣雅爾哈善密察之,如可信,則坦懷以待,勿使疑,否則先發制人,毋令為肘腋患,初非必欲殺之也。雅故書生,不敢保,時餉正乏,沙請糧不休,雅患本軍缺糧,而又齎敵,遂令裨將閻師相率五百人入其壘,佯為失路借宿者,沙屠羊以待。中夜大雪,閻曰:「此擒吳元濟時也。」

  遂以笳為令,襲沙臥廬,殲其全部四千餘人。沙被殺時,其妻睡夢中驚起,不忍其夫戕於亂刃,裸而抱持之,顛撲穹廬中以至於死。雅以沙謀叛被殺報,上封雅為一等伯。雅歸朝,拜其祖祠曰:「昔李廣以殺降不封侯,至於失道自刎,今我罪逾於廣而反膺五等之爵,祖宗蔑血食矣。」後果以失機被誅。

  厄魯特逃入俄羅斯哈薩克者十之二,病死者十之三,為官軍殺者十之五,蓋天生阿為禍首也。

  準噶爾初亂時,達什達瓦部下有宰桑薩賴爾者,不肯他屬,率千戶首降。高宗召見,詢准事,薩曰:「今諸台吉覬覦大位,各不相下,達爾劄以方外之人篡弒得位,誰肯為其臣僕?昔噶爾丹優待下屬,親如骨肉,宰桑有功者,親酌酒,割肉食之。每秋末行圍,爭較禽獸,彎弓馳騁,毫無君臣之別,故人樂為用。今達爾劄妄自尊大,召對時長跪請命,謦欬之下,死生以之。故舊切齒,其危亡可立待也。」

  上悅,授散秩大臣。後其部互相篡弒,如薩言。及阿睦爾撒納敂關,薩複奏其為眾部所畏服,正可資以前驅,迅掃殘孽,上乃拜薩為副將軍,率新降眾往討。及伊犁複變,直義公班第、襄烈公鄂容安召薩議之,薩曰:「阿智勇兼備,未可攖其鋒,不如裹糧先歸,覆命天子,以準噶爾全部畀之,則其禍立解也。」鄂曰:「守土臣安可以地資賊?宜效死弗去,豈可捧首逃竄,致對於司敗耶?」薩拂然曰:「豎儒安知兵事!」因策馬去,易厄魯特衣冠以叛。及策楞收復伊犁,薩複靦顏迎大軍于土魯番,上命械至京。陳文勤公首請誅之,上曰:「死綏之義,士大夫所宜守,薩賴爾乃藩部孱臣,安知大節?未可苛責。如卿言,高視之矣。」命其泥首于班、鄂柩前,乃釋其縛。後複授內大臣,數年始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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