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戰事類6


  ◎兆惠富德平大小和卓木

  回部祖國曰天方,謨罕默德始創回教。明末,其國人始東踰蔥嶺,居葉爾羌之喀什噶爾,是為波羅泥都、霍集占兄弟之高祖。波羅泥都稱大和卓木,霍集占稱小和卓木。和卓木者,漢言聖裔也。兄弟並為酋長。自策妄拉布坦時,令率所部至伊犁,種地出租賦,囚於地牢者數載。官兵平伊犁,釋使歸,俾仍長所部。

  乾隆丙子,將軍遣侍衛托倫泰往,未定約,副都統阿敏道先使人招撫,波羅泥都謂霍集占曰:「我三世為准部所拘,蒙天朝釋歸,得統所部,此恩何可忘也。」霍曰:「我久困准部,今屬中國,則又為人奴,不如自長一方。」乃誑阿敏道入庫車城,拘系之。時方討阿睦爾撒納兼有青滾雜蔔之變,未暇致討,阿尋為所害。

  戊寅春,高宗以兆惠、富德尚剿洗厄魯特餘孽,乃命雅爾哈善為靖逆將軍。五月,兵至庫車,賊目阿蔔都克勒木據城守。回人守城得古法,猝難拔。雅書生,未嫻將略,惟任偏裨,令不畫一。霍來救,率最精巴拉鳥槍八千,由阿克蘇之戈壁繞出,與官兵遇于城南,鏖戰竟日,大敗入城。其城依山岡,用柳條沙土密築,炮攻不入。

  提督馬得勝獻掘地道計,於城北一裡外掘入。及城矣,而雅急於收功,嚴令晝夜力掘,回賊瞥見燈光,機遂泄。賊自內用水灌之,士卒盡沒,雅無他策,惟嚴守待其自斃。新降回目鄂對告曰:「語雲:『困獸猶鬥。』今霍集占困守危城,食力已盡,豈肯坐而待縛?必乘我不備,突圍歸巢,歸則難制。城西渭幹愛曼,水淺可涉,又北山口要路通戈壁阿克蘇,若于二路各伏兵一千,則賊酋成擒矣。」雅不聽,惟下令力攻。

  一日,薄暮,索倫老卒於城下牧馬,聞城中駝鳴似負重聲,奔告雅曰:「駝鳴高且健,賊將遁矣。」雅方飲酒,怒曰:「爾何知!」酌如故。其後,霍開西門由渭幹愛曼涉水遁,如鄂言。後數日,阿拉辨爾等開城降。

  先是,霍入庫車城,怨鄂之不附己也,凡其親屬皆殺之。其妻依熱木亦被獲,方少艾,霍欲納之,囚於高樓,日窘辱之,依乘間遁匿阿克蘇。庫車既降,鄂手刃其仇三十餘人。事聞,高宗以雅縱賊革職,命尚書納木劄爾代之,三泰贊軍務,皆馳驛往。又以兆文毅公惠剿伊犁,將訖事,命即以其兵自伊犁赴回地。上複念兆兵久勞於外,豫調索倫、察哈爾往濟。

  兆至軍,庫車已降於雅,阿克蘇亦迎降。八月二十四日,兆遇雅,偕入,傳旨斬順德訥,即前守卡縱霍者也。逮雅入京,鄂隨軍,而留哈密回目玉素富及總兵閻師相駐守。時舒文襄公赫德方革職為兵,效力軍前,亦令留阿克蘇,贊畫諸務。兆即起程,有烏什城伯克霍集斯,即前縛送達瓦齊者,及其子呼岱巴爾底來迎。

  九月朔,兆至烏什,以霍集斯諳回部事,與同進葉爾羌,分遣侍衛齊淩劄布偕鄂往,撫和闐六城。十月,兆至葉爾羌。其城周十余裡,霍已堅壁清野,凡村人,悉移入。初六日,官軍分七隊進,賊兩門各出四五百騎來迎,擊敗之。賊又從北門出數百騎,索倫兵敗退,健銳營兵數百岸然不動,官兵得濟,又敗賊眾。賊入城,不復出。兆以兵少不能圍城,欲伺便取勝,乃擇有水草者結營,即所謂黑水營也。聞納、三二將軍將至,遣愛隆阿以兵八百迎之,又偵知賊蓄在城南棋盤山,欲先取之以充軍實。

  十三日,由城南奪橋過河,甫過四百餘兵,橋忽斷,賊出四五千騎來截,步賊萬餘在後。官兵陣而前,騎賊退,步賊以鳥槍進,官兵方擊步賊,而騎賊又從後夾攻,兼自兩翼沖入。兆馬中槍斃,再易馬,又斃。官兵為賊截散,分數處,人皆自為戰,無不以死誓,殺賊無算,陣亡者亦數百人。總兵高天喜、副都統三保、護軍統領鄂實、監察禦史何泰、侍衛特通額俱戰歿。

  日暮,收兵歸,護大營者亦泅水歸。馬力疲乏,不能衝殺,遂掘濠結寨守。所掘濠既淺,壘亦低,賊可步入,遂日夜來攻。官兵處危地,皆死中求生,殺賊甚力。賊懼致死,欲以不戰收全功,別築一壘於濠外,築長圍守之,意食儘自斃也。幸官軍掘得窖粟數百石,賴以濟。賊又決水灌營,官兵泄之下游,轉資汲飲,已而隨處掘井皆得水。又所占地林木多,伐以供爨,常不乏。賊以鳥槍相擊,鉛子著樹枝葉間,每砍一樹,輒得數升,反用以擊賊。惟拒守日久,糧日乏,駝馬亦將盡,每乘間出掠回人,烹以充食。

  自十月中旬被圍,將百日,無生還望。納義烈公木劄爾、三泰亦以十三日至愛隆阿軍,聞兆等戰,率二百騎沖入,力戰俱沒。兆告急,遣索倫兵五人各持一函至阿克蘇,舒以事急,不暇自計身為兵也,飛章馳奏。時將軍富德尚在準噶爾搜捕餘孽,上命為定邊右副將軍,速往援。會豫調之索倫兵已在途,而巴里坤大臣阿裡袞先接兆信,選兵六百、馬二千、駝一千往赴。舒守阿克蘇,能和輯諸回,因無異志。烏什則霍集斯妻子及總兵醜達駐守,鄂往撫和闐六城,亦俱降。十二月,索倫及內地兵二千余至,舒先率以行,富聞被圍信,亦速赴。

  二十五日,與舒會于巴爾楚克。戊寅正月六日,至呼爾璊,賊五千餘騎迎戰,官兵僅二三千,且馬少,皆步行,發槍矢,斃賊甚多。賊恃眾,戰輒退,甫收兵,又來攻。轉戰四日夜,磧地無水,皆嚼冰解渴。初九日夜,拒守于沁達爾,勢幾殆。適參政阿裡袞偕鄂博什及馬駝至,愛隆阿亦以兵從。望見燈火如繁星,知官兵與賊相持,阿大呼突進,千餘兵噪而應之,駝一千、馬二千蹴地聲壯,賊駭奪氣。阿從左,鄂博什從右入,援兵驟合富兵,乘勢掩殺,賊始大奔,然猶未知兆之存沒也。

  先數日,兆軍見賊之圍守者日漸少,繼又聞數十裡外槍炮聲,知援兵已至,遂沖壘而出。使人探報,得達富壘。詰朝,兩軍相見,富以下皆無恙。計自丁醜十月至今,孤軍在萬裡外,陷重圍者三月,卒得全,莫不喜極涕出,額手頌聖主如天之福。且因先事調兵,得應期赴援,益歎睿算之密。整隊回阿克蘇,賊見官兵勢合,不敢邀截。途次,聞和闐六城之二複陷於賊,兆遣瑚爾起往援之,富繼進,二城尋複。

  閏六月,內地所調兵餉俱集阿克蘇,遂兩路進師,兆往喀什噶爾,富由和闐往葉爾羌。兩和卓木已率眷屬黨羽先遁,兩城舊回目遣人至軍前送款。十四日,兆至喀什噶爾。十八日,富至葉爾羌。回人具鼓吹羊酒以迎。蓋兩酋雖為部長,在準噶爾久,惟伊犁種地之回民羈旅相倚,而舊部本不聯屬。及歸,又虐用其民,以伊犁同歸之人及額魯特避兵來援者為親兵,故其竄也,皆相率隨之,舊部人莫有從者。兆皆撫定,尋駐葉爾羌辦善後事。富德、阿裡袞、明忠烈公瑞、阿文成公桂等追賊,七月七日,及于阿爾楚爾,大敗之。

  八月十日,至伊西洱庫爾淖兒,乃拔達克山部落接界處,賊先據山麓以待,富等麾兵進擊,自巳至酉,賊猶死拒,乃選鳥槍精利者四十人自山北而上,俯壓之。賊輜重隊有攀援過山阻於淖爾岸者,方驚懼失措,霍集斯鄂對大呼「降者不殺」,於是回眾數千各率眷屬乞降,聲如奔雷,霍禁之,不能止,遂遁。

  是役也,降者萬二千人,牲畜無算。兩酋向拔達山逸,富等檄諭其汗素爾坦沙縛以獻。二十八日,兩酋果往投素爾坦沙,執之,而遣人為兩酋乞命。回部經教,凡派汗帕爾子孫不得執送人,富等脅以兵威,謂不獻,則大兵即入。素爾坦沙乃殺兩酋,以霍集占首來獻,波羅呢都首為其從人竊去。素爾坦沙旋來降,遣使入覲,回部平。兆文毅班師歸,上郊勞於良鄉縣揚武村,行抱見禮,寵賚優厚。封兆為一等公,富為一等侯,餘遷秩有差。

  新疆伊西洱庫爾淖兒,有高宗禦制平定回部碑文,為禦制文集中所未有,茲錄之。文曰:

  「機有若失而反得,智者之所懃而愚者之所惑也。事有初若勞而終逸,壯者之所劭而懦者之所怯也。若夫定全回,殲二酋,戰無不克,攻無不取,皆二將軍及諸參贊以及行間眾將士之力也。然予亦有深慰於其間者,則以五年劼劬,宵旰運籌,實未敢偷安於頃刻也。幸我武保定庶內,答幹貺,慰先志,且以免浮議之指斥也。

  伊西洱庫爾淖兒者,我副將軍富德等窮追二酋至拔達克山之界,獲其降者萬人,二酋僅以身免,而遣使索俘,遂得獻馘振旋,以成茂績也。其地倚山臨水,單騎可容,而我突將無前,四甄併發,如戟也。是以二酋見事不成,拔身遠跳,駾突而喙息也。先是,蹙之于霍斯庫魯克,襲之于阿爾楚爾,無不以少勝眾,批亢搗堅,桓桓之士,真如驅虎豹而逐狸兔。纏頭碩鼻者流,皆震駭懾伏,見即辟易也。

  是以先聲異域,駭其跳蕩,遮逆助順,用攫重輜,而獻凶級也。我兵未深入拔達克山境者,則以討逆之師,不蹂無罪之地,姑遣使焉。彼或曉逆順,亦將擒獻。是以將帥之臣,審機度時,我武少戢也。率蕆事而告成功,則亦未為計之失也。回部始末,已見於勒銘葉爾奇木之碑辭,不復綴也。特紀耆定之在茲,是以志歲月而刻石也。」

  後聞此碑已淪入俄界矣。

  ◎楊應琚征緬

  乾隆中葉,雲貴總督楊應琚誤聽邊將之言,輕視緬人,欲建奇功,遂至激變。領兵將帥複不知地理,深入重地,天雨不止,人馬日在泥潦中。運糧以牛,牛皆餓死,遂至全軍覆歿。傅忠勇公二次出師,亦不能獲勝,乃遂草草講和。

  ◎鄂輝攻石峰堡

  尚書鄂輝嘗以遊擊從阿文成公桂征金川,洊陟總兵,鎮建昌。適甘肅回匪蘇四十三滋事,奏請軍前效力,乃賜金綺,授領隊大臣,督兵攻石峰堡。見堡中一酋垂墉發槍,即援弓射之,顛。正馳騎往取其級,忽標下中軍啟曰:「請大人回營!」叱曰:「堡已垂下,回營何居?」曰:「大人已受重傷!」

  回視下體,血殷戰裳,遽倒,舁歸大營。呼醫,搜出鉛丸二,始悟援弓射酋時,已中槍而未覺也。文成據情入告,奉旨賞賽尚阿巴圖魯。後陛見,天語垂問,對以「臣疏于衛足,幸不隕越,悉仗天威」。其世襲男爵,開府川滇,皆由此起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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