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筆記雜錄 > 南村輟耕錄 | 上頁 下頁
四八


  ◎暖屋

  今之入宅與遷居者,鄰里醵金治具,過主人飲,謂之曰暖屋,或曰暖房。王建宮詞:「太儀前日暖房來。」則暖屋之禮,其來尚矣。

  ◎鬼室

  溫州監郡某,一女及笄,未出室,貌美而性慧,父母之所鍾愛者。以疾卒,命畫工寫其像,歲序張設哭奠。常時則庋置之。任滿,偶忘取去。新監郡複居是屋,其子未婚,忽得此,心竊念曰:「娶妻能若是,平生願事足矣。」因以懸於臥室。一夕,見其下從軸中,詣榻前,敘殷勤,遂與好合,自此無夜不來。逾半載,形狀羸弱,父母詰責,以實告,且雲至必深夜,去以五鼓。或齎佳果啖我,我答與餅餌,則堅卻不食。父母教其此番須力勸之。既而女不得辭,為咽少許,天漸明,竟不可去,宛然人耳,特不能言語而已。遂真為夫婦,而病亦無恙矣,此事余童子時聞之甚熟,惜不能記兩監郡之名。

  近讀杜荀鶴《松窗雜記》雲:「唐進士趙顏,于畫工處得一軟障。圖一婦人,甚麗。顏謂畫工曰:『世無其人也,如可令生,餘願納為妻。』工曰:『餘神畫也,此亦有名,曰真真。呼其名百日,晝夜不歇,即必應之。應,則以百家采灰酒灌之,必活。』顏如其言,乃應曰諾,急以百家采灰酒灌之,遂活。下步言笑,飲食如常。終歲,生一兒,兒年兩歲,友人曰:『此妖也,必與君為患。餘有神劍,可斬之。』其夕,遺顏劍。劍才及顏室。真真乃曰:『妾,南嶽地仙也,無何為人畫妾之形,君又呼妾名,既不奪君願,今疑妾,妾不可住。』言訖,攜其子卻上軟障,睹其障,惟添一孩子,皆是畫焉。」讀竟,轉懷舊聞,己三十餘年,若杜公所書不虛,則監郡子之異遇有之矣。

  ◎牙郎

  今人謂駔儈者為牙郎。本謂之互郎,謂主互市事也。唐人書互作牙,互與牙字相似。因訛而為牙耳。

  ◎墓屍如生

  松江蟠龍塘普門寺側,一無主古墓,至正己亥春,為其裡之張雕盜發。有志石,乃宋時錢參政良仁妹,諱惠淨,以該恩奏封孺人,生一男五女,年六十有五。嘗舍田入寺,因於紹興四年十月,夫墓之右。破棺,無穢氣,顏色如生,口脂面澤,若初傅者。冠服鮮新,亦不朽腐。得金銀首飾器皿甚多。

  至放其繡履,傳相玩弄,人以為異。余聞漢廣川王去疾、發魏王子且渠塚,無棺槨,有石床,床下悉是雲母末。上二屍,一男一女,皆年二十餘。東首裸臥,顏色如生人,鬢髮亦如生人。此恐雲母之功。今此婦葬日距今百七八十年,而亦不損壞,其理又何邪。

  ◎枯井有毒

  平江在城峨嵋橋葉剃者門首簷下有一枯井,深可丈許。偶所畜貓墮入,適鄰家浚井,遂與井夫錢一緡,俾下取貓。夫父子諾,子既入井,久不出,父繼入視之,亦不出。葉惶恐,緊索於腰,令家人次第放索,將及井底,亟呼救命,比拽起,下體已僵木如屍,而氣息奄奄。鄉里救活之,白於官。官來驗視,令火下燭。仿佛見若有旁空者,向之死人。

  一橫臥地上,一斜倚不倒。鉤其發提出,遍身無恙,止紫黑耳。眾議以恐是蛟蜃之屬,實之土焉。余意山崗蠻瘴尚能殺人,何況久年乾涸,陰毒凝結,納其氣而死,複奚疑哉!此事在至正己亥秋八月初旬也。後讀《酉陽雜俎》有雲:「凡塚井間氣,秋夏多殺人。先以雞毛投之,直下,無毒。迥舞而下者,不可犯。當以泔數鬥澆之,方可入矣。」得此一章,信餘意之誠是也。

  ◎賢孝前

  至元間,杭州有鄭萬戶者,天性峻急,不能有所容。而奉事母夫人備極孝道。母誕日垂至,預市文繡氁段,制袍為壽。針工持歸,縫綴既成,為油所汙。時估貴重,工莫能償,自經不死。鄰婦有識其母者,潛送入白之。至日,臥不起。子至,候問安否,見有憂色,請其故。曰:「昨莫偶視新袍。適幾上油缶翻,濺漬成玷,我情思殊不佳耳。子告曰:「一袍壞,複製一袍,可也,夫人何重乃爾?」

  母陽為自解,遂起受子孫拜賀,如常歲儀。人鹹以此為賢母,而益見萬戶之孝。國朝婦人禮服,達靼曰袍,漢人曰團衫,南人曰大衣。無貴賤皆如之,服章但有金素之別耳。惟處子則不得衣焉。今萬戶有姓者,而亦曰袍,其母豈達靼與?然俗謂男子布衫曰布袍,則凡上蓋之服或可概曰袍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