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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逸(2)


  種放明逸,少舉進士不第,希夷先生謂之曰:「此去逢豹則止,他日當出於眾人。」初莫諭其意,故放隱于南山豹林穀。真宗召見,寵待非常,拜工部侍郎。皆符其言。放別業在終南山,學行高古,後生從之學者尤眾。性頗嗜酒,躬耕種秫以自釀。所居有林泉之勝,尤為幽絕。真宗聞之,遣中使攜工圖之。開龍圖閣,召輔臣觀焉,上歎賞之。其後,甘棠魏野郊居有幽趣,帝亦遣人圖之,故野有詩雲:「幽居帝畫看。」

  麻先生仲英,幼有俊才,七歲能詩,隨侍父官鄜州。宋翰林白方謫官鄜州,聞而召之。坐賦詩十篇,宋大稱賞。翌日,宋以浣溪箋、李延珪墨、諸葛氏筆遺之,乃贈以詩曰:「宣毫歙墨川箋紙,寄與麻家小秀才。七歲能吟天骨異,前生應折桂枝來。」十七,一試禮部歸。以二親既喪,祿不及養,無複仕宦意,退居臨淄辨七裡別墅。久而記覽該洽,行義高潔,鄉黨化服。鄰里有爭訟者,不決於有司而聽先生辨之。雖凶年,盜不入其家。富韓公、文潞公守青,皆嘗致書幣。龐莊敏公出鎮,遣其子奉書召至府中,禮之極厚,屢以詩貽之,薦其行義於朝。詔以為國子四門助教、州學教授。東方學者爭師之。卒年九十。先生,予祖母長安縣君兄也。或以為宋詩雲「前生已折桂枝來」,即今世不復折桂也。先生一試不第,終身罷舉,宋詩已讖之矣。

  陝右魏處士野、蒲中李征君瀆乃中表也,俱有高節,以吟詠相善。野于東郊鑿土室方丈,蔭以修竹,泉流其前,曰樂天洞;瀆結茅齋中條之陰,曰浮雲堂,皆有蕭灑之趣。每乘興相過,賦詩飲酒,累日乃去。一日,瀆過野曰:「前夕恍惚若夢中,林下有人曰:『行到水窮處,未知天盡時。』即正其誤曰:『盍雲坐看雲起時。』對曰:『此浮雲安得興起邪」瀆水命,此必死期,故來訪別。」還家,未幾卒。

  史延壽,嘉州人,以善相游京師,貴人爭延之。視貴賤如一,坐輒箕踞稱爾我,人號曰史不拘,又曰史我。呂文靖公嘗邀之,延壽至,怒閽者不開門,叱之。閽者曰:「此相公宅,雖侍臣亦就客次。」延壽曰:「彼來者皆有求于相公,我無求,相公自欲見我耳。不開門,我竟還矣。」閽者走白公,公開門迎之。延壽挾術以游于世,無心於用舍,故能自重也如此。

  建安黃,慶曆中游京師,高文苦學,為世稱重。著書數萬言,自號聱隅子。貧有守,不幹科舉,而貌寢氣寒,不自修飾。石守道在太學,率學官生員,厚禮幣,聘為學正。逾垣避之。故歐陽文忠詩曰:「羔雁聘黃,驚走鄰家。」近臣交章薦其道義,詔授京官,將以為國子司業。拜命數日,一夕,暴卒于景德僧舍,士大夫惜之。

  慶曆末,杜祁公告老,退居南京,與太子賓客致仕王渙、光祿卿致仕畢世長、兵部郎中、分司朱實、尚書郎致仕馮平為五老會,吟醉相歡,士大夫高之。祁公以故相耆德,尤為天下傾慕。兵部詩雲:「九老且無元老貴,莫將西洛一般看。」五人年皆八十余,康寧爽健,相得甚歡,故祁公詩雲:「五人四百有餘歲,俱稱分曹與掛冠。」而畢年最高,時已九十餘,故其詩雲:「非才最忝預高年。」是時,歐陽文忠公留守睢陽,聞而歎慕,借其詩觀之。因次韻以謝,卒章雲:「聞說優遊多唱和,新詩何惜借傳看。」

  初,歐陽文忠公與趙少師概同在中書,嘗約還政後再相會。及告老,趙自南京訪文忠公於潁川上。文忠公所居之西堂曰「會老」,仍賦詩以志一時盛事。時翰林呂學士公著方牧潁,職兼侍讀及龍圖,特置酒於堂,宴二公。文忠公親作口號,有「金馬玉堂三學士,清風明月兩閒人」之句,天下傳之。

  治平初,龍圖閣直學士趙公鎮成都。有張山人者,不知所居,數至李道士舍。一日,語李曰:「白龍圖公促治裝,行當入覲,且參大政矣。」趙聞而異之,喻李令與俱來。及再至,李邀欲同見公,張固辭曰:「與公相見自有期,今未可也。」李具以告公,公曰:「俟其再至,密令人來白,當屏去導從,潛往見之。」他日又至,李方遣人白公,而張遽求還。留之,不可。曰:「龍圖且來矣。」公方命駕,聞其去,乃止,益奇之。未幾,果膺召命,乃參政柄。及出鎮青社,熙寧五年,張遺書雲:「當來相見。」公大喜,語賓佐曰:「張山人且來矣。」久之,無耗。至秋,公奉詔再領成都,方悟曰:「山人言來,乃吾當往也。」故將行,先寄張詩,有「不同參政初時入,也學尚書兩度來。到日先生應笑我,白頭猶自走塵埃」之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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