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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二(4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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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人謂墓祭非禮,故《禮》無墓祭之儀。朱子亦嘗謂其無害于義,蓋以孝子感時物之變,有不忍遽死其親之心,不能不然。此說是也。抑又有可言者,葬後題主,謂親之神魂已附於主。故凡有事薦祭,惟主是尊是親。然為主之木,與吾親平昔神魂素不相干,特以禮制所在,人心屬焉。親之體魄,平昔神魂之所依載,安知委魄之後,神魂不猶依於此乎?蓋魄有定在,而魂無不之。古人之祭,或求諸陽,或求諸陰,或求諸陰陽之間,不敢必也。故以墓祭非禮而不行者,泥古忘親者也,行之無害也。 蘇東坡有雲:「紫李黃瓜村落香。」黃瓜,今四五月淹為菹者是也。《月令》:「四月王瓜生,苦菜秀。」王瓜非今作菹這瓜,其實小而有毛,《本草》名菝葜,京師人呼為赤包兒。謂之瓜者,以其根相似耳。今人以其與苦菜並稱,遂疑即今黃瓜,而反以黃字為訛。木綿花生南越,樹高四五丈,花紅似山茶,子如楮實,綿出子中,可貯茵褥,蘇州人稱攀枝花者是也。今紡織以為布者,止可名綿花。《雪間通志》以為木綿花,蓋踵蔡氏誤耳。又嘗見一士人家《葵軒卷》中記序題詠,皆形狀今蜀葵花,蓋不知傾陽衛足,自是冬葵可食者。《詩·七月》「烹葵及菽」,公儀休拔園葵皆是也。古人文字中記載名物,必考核精詳,故少有此失。 成化末,裡人朱全家,白日群鼠與貓鬥,貓屢卻。全臥見之,以物投鼠,不去;起而逐之,才去。 江南自錢氏以來,及宋元盛時,習尚繁華。富貴之家,以樓前種樹,接各色牡丹於其杪。花時登樓賞玩,近在欄檻間,名樓子牡丹。今人以花瓣多者名樓子,未知其實故也。 吏部尚書王公恕在南京參贊機務時,與王公<亻與>友善,作《大司馬三原王公傳》,刻板印行。太醫院判劉文泰與公有怨,上書訟其變亂選法數事,且言其作傳刻板,皆諷人為之,彰一己之善,顯先帝之過。以印本封進,上不罪公,令燒毀板籍而已。公遂乞致仕去。予謂板刻之舉,或出於門生故吏,而公以老成位塚宰,初無禁止之言,坐致奏訐以罷,不亦深可惜哉。 廩生久滯,宜擇其行檢端謹、學業優長、可當科目遺材者,善為疏拔之計,不當專論其齒。宣德中,從胡忠定公濙之請,起取四十歲以上廩生入國學,需次出身。天順初,從都禦史李公賓之請,又一行之,皆姑息之政也。然宣德、正統間,監生惟科貢官生三種而已,故此輩得以次進用。景泰以來,臨生又有他途進者,雖科貢之士,亦為阻塞。中間有自度不能需次者,多就校職;餘至選期,老死殆半矣。近聞北畿巡撫張公鼎亦建此議,禮部寢之,是能不以姑息結人心者也。 古之君子,以軍功受賞,猶以為恥。而近時各邊巡撫文臣,一有克捷,則以其子弟女婿冒濫升賞,要君欺天,無恥甚矣!予所見大臣不以軍功私其子弟者,白恭敏、餘肅敏二公而已。白薨後,其子繽陳乞官之;餘薨後,朝廷欲官其子,以子寘舉人,乃官其孫。 近至溫州,訪問前任知府之賢者,士大夫每以何文淵為稱首。蓋其廉能之譽,初非過情,而惠利之及民者亦多,故民猶稱之。若所謂卻金館之作,而不能無意於沽民。故今往來題詠者,誅心推隱無已。此所謂求全之毀也。 浙之衢州民以抄紙為業,每歲官紙之供,公私糜費無算。而內府貴臣視之,初不以為意也。聞天順間,有老內官自江西回,見內府以官紙糊壁,面之飲泣,蓋知其成之不易,而惜其暴殄之甚也。又聞之故老雲:洪武年間,國子臨生課簿、仿書,按月送禮部。仿書發光祿寺包面,課簿送法司背面起稿。惜費如此。永樂、宣德間,鼇山煙火之費,亦兼用故紙,後來則不復然矣。成化間,流星爆杖等作,一切取搒紙為之。其費可勝計哉!世無內官如此人者,難與言此矣。 王冕,紹興人,國初名士。所居與一神廟切近,爨下缺薪,則斧神像爨之。一鄰家事神惟謹,遇冕毀神像,輒刻大補之,如是者三四。然冕家人歲無恙,補像者妻孥沾患,時時有之。一日,召巫降神詰神雲:「冕屢毀神,神不之咎,吾輒為新之,神何不佑耶?」巫者倉卒無以對,乃作怒曰:「汝不置像,彼何從而爨耶!」自是其人不復補像,而廟遂廢,至今以為笑談。 王琦,字文璡,仁和人。鄉貢試禮部副榜,授汝州學正,擢臨察禦史,以學行老成稱,升山西按察僉事,提督學校,士風為之丕變。改四川,不樂,乞致仕歸,年才五十。琦以清介自持,在官門無私謁,平生不治生產,居貧,晏如也。值歲大侵,無以為朝夕。冬且暮,大雪,日僵臥水能出門戶。有饋,非故舊不受;即故舊至數,亦卻之。鄰有唁之曰:「當路甚重公,舉一言何所不濟,何乃自苦如此。」琦曰:「吾求無所愧於心耳。雖饑且寒,無不樂也,何唁之有!」天順間,竟以饑寒卒,杭州守胡浚聞而吊之,告布、按二司,為祀之于杭學鄉賢祠。出《祠錄》。 景泰間,溫州樂清縣有大魚,隨潮入港。潮落,不能去。時時噀水滿空如雨,居民聚集,磔其肉。忽一轉動,溺水死者百余人,自是民不敢近。日暮雷雨,飛躍而去,疑其龍類也。又一日潮長時,魚大小數千尾,皆無頭,蔽江而過。民異之,不敢取食。疑海中必有惡物齧去其首,然齧而不食,其多如許,理不可究。予宿雁蕩,聞之一老僧雲。 商文毅公輅父為府吏,生時,知府夜遙見吏舍有光,跡之,非火也。翌日,問群吏家夜有何事?雲商某生一子。知府異之,語其父雲:「此子必貴,宜善撫之。」後為舉子,浙江鄉試、禮部會試、廷試皆第一。景泰間,仕至兵部侍郎,兼春坊大學士,入內閣,天順初罷歸。有醫善太素脈,公命診之,雲:「歇祿十年,當再起。」成化初,複起入閣,數年致仕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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