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賽金花


  某狀元未通籍時,就幕於東海關道署,昵一妓曰秦愛玉。晨興盥洗,愛玉見其掌心紅如朱砂,知其必貴,願委身焉。會將北上公車,苦無資斧。愛玉饋以三百金,乃能成行。許以中式後,納為□室。

  是科果臚唱第一。既而食言,足跡不復東來。愛玉自某貴後,閉門謝客,群呼為狀元夫人,欲謀一面者不能得。

  迨狀元失約,愛玉愧無以見人,乃投繯而死。相傳死之日,即賽金花降生之日。又與某狀元同鄉。生時,頸有紅圈如線。及長,面若芙蓉,目如秋水。家貧,學為雛妓。時狀元家居,同人邀飲,招妓侑酒,為狀元招金花。入門,兩人相見,似曾相識,偎傍其側,局終依依不能去。乃攜之歸家,畀其母以重金,置諸側室。

  逾年,狀元以卿貳出使德國,偕之前往。住德數年,德國語言文字,粗能通曉。歸國後,隨狀元寓京都。狀元將歿,囑其夫人畀以三千金,令其母攜去擇配。夫人吝甚,予以首飾衣服數事,逐之使去。

  乃入滬上青樓,輾轉至京,寓西安門外磚塔胡衕。地為樂部群妓之淵藪,於是聲名藉甚,車馬盈門矣。至吾家相府請安者數四,予因得識面焉。視見時,目不敢逼視,以其光豔照人,恐亂吾懷也。

  庚子歲,拳匪起,洋兵入都。德國元戎瓦達西者,為八國統領,原與金花相識,一旦相逢,重續舊好。凡都人大戶被洋兵騷擾者,求金花一言,可立解,以此得賄巨萬。洋兵既退,其名益震,人皆稱為賽二爺。門前榜曰「候選曾寓」,曾蓋金花之本姓也。家蓄雛妓四五人,以代其勞。終日安居樓上,非有多金貴客,不下樓一見也。夜與同夢者,多紫韁黃絆而至,群呼樓上為椒房焉。

  其性殘忍,一雛妓被其笞死,瘞之樓後,為人控告。時予正巡中城,委指揮趙孝愚持票往傳。至其家,有娘姨數人,婉言進賄二千金,放其逃走。趙指揮本為安邱富紳,不允其請。又詭雲:「夜間被竊,失去中衣,不能行也。」指揮將飭城役往購中衣。彼知不能逃,乃登車至城署。五城禦史多與相識,不敢堂訊,鹹曰:「此乃命案,例送刑部。」乃牒送之。

  堂官派一滿一漢兩司員鞫之。上堂時,滿員先拍案恫喝,金花仰面上視,曰:「三爺,你還恫喝我,獨不念一宵之情乎?」滿員乃由後堂鼠竄。漢司員,正人也,諦視其貌久之,心怦怦動。旁有錄供者,筆落於地。司刑隸手軟,不能持鎖。司員乃歎曰:「此禍水也!吾其置之死地,以杜後患。」此語傳出,諸要路通函說項者,紛至遝來,堅請貸其一死。乃定為誤傷人命,充發三千里,編管黑龍江。而說項者又至矣,乃改發上海。予聞之,笑曰:「蛤蟆送入濕地矣。」

  例由五城押解,複委趙指揮押登火車,送至良鄉縣。縣官躬迎于車站,告趙指揮曰:「下官敬備燕席,為二君洗塵。」乃同入縣署,賞名花,飲佳醴。翌日,趙指揮回城覆命。予曰:「東坡有句雲:『使君莫忘霄溪女,陽關一曲斷腸聲。』當為君詠之。」近聞金花已物故,年不過四十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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